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眼前越来越黑,黑也越来越浓郁。本来依稀看得清的楼梯轮廓,渐渐地,也被抹去了最后一根线条。伊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窒息感铺天盖地涌来。
令人困惑的是,她并没有停止呼吸。
他们还在走,她也能感觉到,奥古斯丁还在挪动。然而,声音和视觉偏偏逐渐消失了。仿佛他们来到了一片失去光和空气的特殊地带。
这是怎么回事?——伊狄想问奥古斯丁。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她捏着嗓子,高声重复了一次,按照她记忆中说话的方法。可耳边仍然一片死寂。
她完全听不见她应该说出的这句话。看不清眼前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一切都是未知,可明明她是要去一个她那么熟悉的地方。那里黑,但应该还看得清窗外的月光;虽然安静,但应该还听得见远处的脚步,老鼠的叫唤。偶尔还有铁链叮叮咚咚晃动的声音。
这一定是幻境的影响。只有这一个可能。心脏越跳越快,然而她还是对眼前发生的情况毫无头绪。
伊狄试着拍了拍奥古斯丁,它立刻停了下来,变小,缩进了她怀里。
可是她听不到其它响动。
它也许说了些什么,不过她根本听不见。或者它也许和她一样,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徒劳地通过动作来回应。
至少她现在还能摸到它。这是目前唯一的安慰。然而黑暗和窒息的感觉依旧像噩梦一般笼罩上来,很难说到底是哪一种感官的消失更让人绝望,但都给人一种他人近在咫尺而中间却充满了无尽的隔膜的那种感情。就像一个人拼命朝山谷呐喊,却毫无回音。
不过,现在的伊狄早已习惯了这种寂寥。她几乎没有沉浸在这种恐惧之中的时间,就开始摸索着蛇和周边物件的外表寻找头绪。
锋锐的蛇皮,平滑的木质楼梯把手,还有地板边缘,那些熟悉的微微翘起的皮。在地下受潮严重,越深的地方,这些木质地板就越发不老实,一块块凹凸不平,鼓起一些鼓包。大多数则是在边缘卷起来,让人一踩过去就是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
很久以前她就爱通过这些地板的呻吟辨别来人到了几楼,有的楼层没那么严重,吱吱嘎嘎就变成了低沉的咯叽声。
她不再抚摸地板,直接用脚踩下去,她想象得出这种程度的翻卷发出了咯叽声。
“快到了,”她对着一片寂静喊话,话语全都留在了嗓子眼里,“快了,已经到地下五层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要把这话努力说出来,只是确实是有必要的。
她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每种幻境,也许没有唯一的解决方法。但是她已经找到了它们的某些共同点。
都属于令人痛苦的场所,还有爆发在那个场所的某种引起痛苦的幻觉——比如说莱斯特兰奇房间里流出的血,还有她的地下房间里满溢的黑暗。只是她相信莱斯特兰奇的房间里,原先也绝没有厄里斯魔镜。
也就是说,如果她的想法没错的话,她也将在地下的房间里找到那面镜子。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无论魔法石藏在哪里,走进这个幻境中的厄里斯魔镜之后,那后面的幻境都不可能是她的了。因为她的幻境就快结束了,剩下的只是最后的某个空间。
那多半就是藏匿魔法石的空间。
伊狄揪起奥古斯丁的一块蛇皮,捏了捏。不知道它是否懂得了她的意思,庞大的身躯重新往前挪动了起来。
一人一蛇就这么在幻境的地底深处继续向前,太黑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然,伊狄往前探着的双臂似乎碰到了什么摇曳的东西。一片很柔软的布料,不像是窗帘,而像是某个人的衣服的一角。她把那一角拉扯住了,明显感到面前有什么东西晃了晃。
有一点风传来。只是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黑暗中,被她无意中一把揪住袖口的男人,无声地笑了笑。
在他身侧,勉强看清了一切的男孩几乎是对他们怒目而视。
如果你像他们一样能运用费因斯的魔法看清周围的事物的话,应该不难发现这两个人正是等候伊狄已久的拉尔夫·费因斯和沃伦·诺菲斯。此刻的沃伦依然浑身有大大小小的烧伤,包括他脸上。
然而他脸上的烧伤正在逐渐褪去。刚才费因斯给他从头到脚浇了一整瓶散发着猫头鹰毛味道的猩红色液体,现在他已经开始从这些致命的伤势中恢复了。
他本以为即将死在这里的时候,费因斯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救了他。
他反应了好一阵,还没来得及询问他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