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镇国公府离开后,赵瀚霆便察觉身边的妻子有些奇怪,便是与自己说着话,也会不经意地走神。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以为她是在担心国公府,伸出手去将她搂进怀中,在她额上亲了亲,柔声道:“莫要担心,陈家闹便闹,此事是他们站不着理,与镇国公府无关。”
怀里的乔英淇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浓眉皱得更紧,正想再说,马车便停了下来,他倒是想陪她回府,但却另有要事在身,只能叹息一声,牵着她的手进了府门,嗓音低沉温柔地道:“我还有些要紧事得出去一趟,想是会晚些回来,你不必等我。”
“好。”乔英淇颔首应道,略顿了顿,“莫要多饮酒,辛辣等重.口味的也莫要多吃,夜里冷,你身上这披风终究单薄了些,我让人换件厚一点的斗蓬来。”
“好,都听你的。”赵瀚霆神色温柔地注视着她,对她的殷殷嘱咐甚为欣喜,一时忍不住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乔英淇怔了怔,下意识便捂着嘴,略显慌乱地望望四周,见周遭的下人低着头作看不见状,可脸上带着的笑意却是掩饰不住,不禁嗔了罪魁祸首一眼。
“不是说有要紧事么?还不快走?”
赵瀚霆眉目含笑,虽有心再逗逗她,但又怕适得其反,只能轻笑着应道:“好好好,为夫这便走,夫人莫要恼。”
直到那挺拔身影在视线里消失,她怔怔地抿着唇,片刻,垂眸吩咐身侧侍女去取斗蓬交给跟随赵瀚霆出门的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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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儿身上熏的这是什么香,像是茶香,又像是兰花香,可仔细一闻,竟也还有些甜滋滋的味道。”身着凤袍的尊贵女子,眼神柔和地落到坐于对面的年轻男子身上,满是兴趣地问。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须臾便掩饰住,若无其事地抬手嗅了嗅衣袖,道:“方才出门时陈大夫的药童打翻了药篮,想是那时候沾染了药草的味道。”
“姐姐,你放心,峥儿绝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属于你、属于佑儿的一切,一个,已经是极限了!”
“回皇后娘娘,皇上是郁结于心,又以冷酒暖胃,风寒入体才致病倒……”
轻垂的帷帐内,躺在温暖被褥中的乔英淇秀眉紧皱,脑子里有一幕幕画面飞闪而过,耳畔似是不停地回响着阵阵久远却又有些熟悉的说话声。
六阳回春丸、赤回草、烈酒、风寒……
她骤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宽大的床榻上仍是只得她一人,远处似有似无地响着打更声,一下又一下。
她怔怔地望着帐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缓缓地坐起,双手环膝,额头枕着手背,满头如锦缎般顺滑的青丝披洒而下,整个人缩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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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瀚霆回府时夜已深,这个时辰的妻子早已安睡,他沐浴更衣过后回到正房,轻轻推门而入,先是站在火盆子旁驱去身上寒意,这才放轻脚步进入里间,刚一拨开帷帐,竟然见本应熟睡的妻子蜷缩着身子坐在床头。
他心中一惊,一面踢去鞋子翻身上床,一面拿起锦被覆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轻斥道:“明知夜里冷,怎也不好生歇息?你这是纯心让我不得安生是不是?”
察觉伏在怀中的娇躯冰冰的,他又恼又心疼,抱着她躺了下去,身子紧紧贴着她的,意欲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走寒意。
乔英淇初时并不觉身上冷,可偎在宽厚的怀抱中,那温暖的触感一点一点渗入体内,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更深地往他怀里钻去。
觉察她的动作,赵瀚霆将她抱得更紧,嘴里却仍是责怪着:“如今知道冷了?若是得了风寒,我瞧你怎么着?早前还叮嘱着我夜里冷得换件厚些的斗蓬,自己倒一点儿也不注意,日后可还好意思说旁人?”
风寒……
这两个人如同一把钥匙,再度开启那些画面,她紧紧咬着唇瓣,原是揪着他衣角的手不知不觉地环上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耳畔是他带着掩饰不掉的心疼的责怪声。
直到那不停念叨的责怪嗓音停下,她才轻轻地唤了声:“赵瀚霆……”
“嗯?”赵瀚霆暗叹口气,在她发顶上亲了亲。她是他一辈子逃不掉的魔咒,只要她能好好地陪在他的身边,他愿倾尽所有。
“你、你上一世是、是何时驾崩,又是因何驾崩了的?”
赵瀚霆身子一僵,很快便回复如初,柔声回答:“上一世,我是在永德十八年因病而死。”
永德十八年,只比她的离世晚了两年……
她阖着眼眸深呼吸几下,挣开他的怀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因病而死?得了何病?何时得病?”
赵瀚霆避开她灼灼的视线,顿一顿,沉声回道:“政事繁忙,积劳成疾,一病而亡。”似是怕她不相信,他又补充道,“自你去后,后宫无得力之人掌事,前朝事儿又多,边疆北狄人又有蠢蠢欲动之势,故而……”
未尽之语在对上那双平静如水的漆黑眼眸时一下子便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