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学了? “为什么?” 辛月神秘兮兮的,“你每天就知道学习,咱们学校门口的大板报你没看见吗?” 慕冉还是有点懵,“没有啊。” “通报上说他在校园拉帮结伙,威胁段以辰,情形恶劣,违反校规,直接就开除啦。” 后来慕冉得知,那位学长跟张杭关系很好,听说他在食堂吃瘪了之后就想着为他出一口恶气,本想着教训下低年级的小屁孩,哪成想却碰到了段以辰这颗硬钉子。 他知道段以辰家每天都会有司机接送他,所以只能是在校内,他本意也没想将段以辰怎么样,只是言语上恐吓下,这种小屁孩儿装模作样的吓唬几句他们就屁滚尿流了。 结果段以辰将那些话都录音了。 是的,他的电子手表竟然有录音功能。 在没有父母陪同的情况下,下了课段以辰就叫司机带他去了公安局报案,称有人恐吓威胁他,而且还是团体作案。 警察简单记录下段以辰说的话,然后选择联系他的家长。 高蔷赶来的时候段以辰正坐在公安局门口的椅子上玩psp,她先是安慰了下段以辰,然后照例接受警察询问。 没一会段爸爸也从公司赶来了,在窗□□付资料的科长一眼认出他就是当地的年轻企业家段玉鸿,前几天还因为向慈善机构捐款的事上了社会新闻。 慕冉家里没有电视,她没听过段玉鸿这个名字,但是s市的人都知道,他是当地著名的投资家、企业家、慈善家,涉及产业数不胜数,最有名的是珠宝交易。 他旗下的珠宝公司可以为新人定制奢侈钻戒,款式新颖特别,还可以用微刻技术将新人的名字及祝福镶刻到钻戒上而成名。 不仅是富有人家,很多明星都会在他旗下的公司定制结婚钻戒。 段玉鸿来的匆忙,领带都歪了,他焦急的跪在段以辰身旁,关切道:“怎么了?儿子,伤着没有?” 高蔷见段玉鸿来了,忙挥手叫他去配合警察做笔录,段以辰悠哉悠哉的晃悠着腿,对守在一边的司机道:“他还没成年,想必定不了什么罪。” 司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道:“确实,但是警察叔叔会帮小少爷教育他的。” 段以辰摇摇头,“这种人不会痛改前非,只会变本加厉。” 后来警察找来了那个男生的父母进行调解,但段以辰坚决要让学校的领导也来公安局,随后而来的是段家的律师团队,在段家夫妇的坚持下,最终那个男生被勒令退学。 单单靠几句话自然是达不到这种后果,只因为高蔷向校领导提出段以辰小时候受过伤,这男生的行为已经对他的身体、心灵造成了双重打击,二人是绝不能在同一所院校学习的。 鉴于那男生是这件事的过错方,在律师们的施压下,校领导只能顶着压力答应段家夫妇的请求。 这件事段以辰赢了,但他小时候生过重病的事儿也被全校知道了,甚至还有人咒他这种病都活不了几年,难怪他家里像祖宗似的供着他。 慕冉知道段以辰很在意别人拿他的病取笑他,骄傲自负的小少爷,只有在这件事上才会微微动容。 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传了几天,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慕冉一直在为段以辰补数学,但他的成绩稳定的维持在30—0之间,慕冉真的很头疼,难易程度不同的数学题,段以辰是怎么保持这么稳定的成绩的? 慕冉小心翼翼道:“马上要期末考了。” 段以辰,“嗯。” 见他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慕冉生生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时间过的飞快,眼看着就要放寒假了,自从下了第一场雪之后,慕冉就很少见到段以辰了,听学校里的人传,段以辰是不能着凉的,普通人的感冒对于他来说都会引发很严重的病症。 期末考试也没考。 慕冉很纳闷,这种不上学、不考试的学生真的可以顺利毕业上高中吗? 可这些哪里又轮得到她操心,眼下还是抓紧回家给她妈妈做晚饭比较实际。 寒假足有两个月之久,慕冉终于可以轻松些了,睡觉前她瞥到枕头边的小饼干,还是寒假前段以辰给她的。 她拿着小饼干走到妈妈面前,病床上的女人面若枯槁,发丝枯黄,正在闭着眼感受着病魔带给她的痛苦。 “妈妈,吃这个。”慕冉将饼干袋撕开。 程竹缓慢的睁开眼,常年缠绵于病榻,她的目光不再清澈,雾蒙蒙的浑浊不堪,她先是叹口气,垂眸看了眼嘴边的饼干,虚弱的摇摇头,“你吃吧,妈妈不
吃。” 慕冉拿出一小块饼干,轻轻的碰了下程竹的嘴唇,她只能微微张口,将饼干吃进去。 她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因为一直得不到治疗,现在已经处于瘫痪的状态,为了不给慕冉添麻烦,她尽量少吃饭、少喝水,她不想让慕冉浪费太多时间在自己身上。 至于为什么还要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或许是因为放不下自己的女儿。 慕冉才十四岁啊。 程竹歪头看向窗外,“快过年了。” 慕冉笑笑,“还有一个月呢。” 八年了。 程竹已经病了八年了,前些年她还可以简单的做些家务,这两年却只能躺在床上做一个只会拖累自己女儿的废人。 “今天张爷爷给了我几张饼,等下我再炒一盘土豆丝。”慕冉道。 “嗯。“程竹紧紧锁着眉头,那种细细麻麻的疼又攀上来,只几秒就叫她额间铺上细汗,汗衫都湿透了。 慕冉拿起放在桌边的小手帕为她擦擦,小声唤着,“妈妈,你还好吗?” “没事。“程竹强挺着挤出抹笑。 “妈妈。”慕冉坐在床边,有些担忧的看她,“咱们还有些钱,要不你还是去医院吧?” 程竹听了急忙摇头,“不去,这个钱还要留给你念呢。” “冉冉,妈妈这个病没什么的,眼下你的学业才是最重要的。”程竹抬眼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屋舍,无奈叹息,“妈妈不想你一辈子都呆在这个鬼地方,学习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慕冉没说什么,默默的为程竹掖了掖被角,“最近降温了。” ————————— 新年夜。 慕冉用红色的纸写了张福字,贴在了程竹的床头上面。 程竹看见慕冉穿了件红色的小棉袄,她笑道:“新衣服真好看,冉冉自己挑的吗?” 慕冉抚摸下粗糙的人工毛领,笑道:“不是,是刘阿姨给我买的,她说她儿子今年考试成绩有进步,都是我给他补课的功劳。” 慕冉小心的扯扯衣角,“有些大了,不过这样也好,能多穿几年。” 程竹定定的看着慕冉,心口泛着酸疼。 “妈妈!我给你做了红烧肉!”慕冉开心的说道。 程竹低垂着眉眼,“妈妈不吃,还是留给你吃吧。” “够我们两个人吃了。”慕冉道:“我攒下了许多的伙食费,就想着给妈妈改善伙食呢。” 程竹想起慕冉隔三差五拿回家的精致小糕点,她道:“那些小糕点,都是谁给你的?” 慕冉嘴角的弧度缓缓而落,小声道:“同学。” 程竹耐心道:“冉冉,小孩子不可以说谎。” “没有说谎,我帮他补课,他自愿给我的。” “补课?” “嗯,是我的同桌。“慕冉声音压的低低的,“就是几年前,我捐骨髓的那个男孩。” 程竹了解她的女儿,她品学兼优,为人真诚,是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的,但她也能从慕冉的小表情中读出些别的东西。 “他有难为你吗?” 慕冉翘着嘴角,摇摇头。 程竹浑浊的眼看向她,并没有追问,无能为力的事情就没必要纠缠下去。 城里的新年没什么年味,也不让放鞭炮,慕冉家里更是连台电视机都没有,春晚也不能看,除了那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一切都跟从前无异。 别人家热热闹闹,慕冉家冷冷清清。 但她早已经习惯了。 “妈妈。”慕冉钻进被窝,搂着程竹道:“等我上高中就好了,到时候我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出去补课赚钱,我都打听好了,一节课两个小时,200块那么多哦,到时候我可以多教几个学生。” “攒几个月钱,我就带你去医院。”慕冉紧了紧怀抱,有些哽咽,“我不想你一直躺在这。” “妈妈,我想你像从前那样,抱抱我。” 程竹红了眼圈,她扭过头擦拭下眼角,轻轻靠在慕冉的肩头,“好。” ———————— 寒假过后,段以辰依然没有来上学。 慕冉望着窗外,飘洒着稀稀疏疏的雪花,气温还是很低。 她心想,或许什么时候春暖花开了,段以辰才会再次出现吧。 那位学长被劝退之后,段以辰已然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但他还是习惯独来独往,面对其他同学的示好也懒得回应,
渐渐的,大家都传他是被病烧坏了脑子,连交朋友也不会。 有些人在背后议论起来,那些话越传越难听,从三三两两的话语中慕冉才知道段以辰的家境究竟是怎样的,让她愧疚至今的五百万,原来还不抵每日接送段以辰上学那辆黑色的轿车贵。 校园里的桃树开了花,粉嫩的花瓣点缀着迟来的春意,石子路边也冒出点点绿色,微风拂过面颊,夹杂着凉意的同时也带着丝丝柔和。 慕冉望着校园内的景色,心意盎然,踏进班级时眼前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段以辰来了。 几个月没见,他又变模样了,五官更加有棱角了,可能是错觉,慕冉觉得他黑了些。 段以辰起身为她让座,余光撇着,他甚至高了许多。 慕冉刚坐下,段以辰将桌子上精致的小盒子推到她面前,慕冉探着脑袋看了眼,是些零食,还有些没见过的水果。 “这个” “每个人都有,剩下的都给你吧。”段以辰无所谓道。 慕冉惊奇的发现,段以辰竟然变声了。 从前他的声音有些稚嫩,带着小学生特有的青涩,现在一开口略显生涩暗哑,细听去还带些沧桑? 像撕裂声带的后遗症。 慕冉愣了半晌,“你的嗓子……” 段以辰脸又臭了,“你管不着!” 提了声调的缘故,嘶哑的嗓音有点像动画片里的唐老鸭。 慕冉没控制住笑了下。 “你笑什么?” “没…抱歉。”慕冉转过头,佯装看风景。 中午吃饭时辛月跟他说,段以辰这几个月都去了南方休养,这些吃的都是他从那面给同学带回来的礼物。 辛月显得有些兴奋,“他看起来挺高冷的,其实人还不错。” “嗯。”莫冉没有反驳。 可能是被慕冉嘲笑过的缘故,段以辰很少说话了,补课时也只是用点头、摇头、瞪眼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慕冉,“你可以说话的,我不会再笑了。” 然后收获白眼一枚。 慕冉觉得段以辰脾气特别不好,属于没有火星也会爆炸的大炸弹,自己每天小心翼翼的,但还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不过段以辰再没跟她过不去,那些挖苦的话他再没说过。 慕冉觉得段以辰对她没那么仇视了。 是个好兆头。 初中生涯是一个重要的过度,毕业后会有一次大分流,成绩好的学生可以就读于市中心的百年老校,而没过本市最低分数线的只能是去外地或者乡下读。 慕冉的目标是s市实验中学,那里的升学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多,重点名校的占比也很高,老师说以她的成绩,若是发挥稳定的话是没问题的。 慕冉很期待,这距离她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忙忙碌碌的,转眼就升到了初三。 慕冉拿着段以辰的数学试卷,唉声叹气。 她一直想等到高中时去给低年级的学生补课赚钱,但是她给段以辰补了三年的数学,三年啊,他的成绩依旧稳定的维持在0–50之间。 这不禁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压根就不适合补课? “那个,我之前讲的是不是还不够清楚?”慕冉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段以辰投过目光,又瞥了眼她手里的试卷,无所谓道:“挺清楚的。” “那这里,公式为什么还是用错了呢?”慕冉指着试卷。 段以辰一愣,继而小眉头立马锁上,“你是在质问我吗?” “不是不是。”慕冉吓的赶紧摆手,解释着,“我只是怕是我教的不好。” 段以辰扭过头,杵着脸不看她。 慕冉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按着段以辰现在的成绩,估计是上不了市实验了,但是她转念一想,段以辰家世显赫,还用得着自己为他操心? 临毕业的一个月,班里的气氛紧张中又透着丝雀跃,对未知的一切保持高度的热情是人的本性,想起近在咫尺的高中生涯,同学们心里都默默期待着。 最近班里又在流行写同学录,慕冉学习成绩好,平时在班里与同学们相处的也算融洽,去个卫生间的功夫桌子上就已经有三四张同学录等她写了。 她前几天刚为辛月写过,不过就是套套近乎再写些对未来的祝福,慕冉拿起笔,认真的措词,一笔一画的写着对同学们的祈愿。 辛月凑过来,“冉
冉啊,还有十几天就要退校了,你的同学录还不写吗?” 慕冉的手一顿,她前几天去具店问了,最便宜的同学录还要十八块一本,她不是买不起,但是想着十八块可以为她妈妈买一顿肉菜补身体,她犹豫了。 况且同学录上都会写上联系方式,或者是企鹅号或者是电话号。 她都没有。 想着靠一张纸似乎也不能永久的维系同学间的友谊。 所以慕冉没打算买同学录。 能省就省吧。 让慕冉意外的是,第二天他的桌子上就放着一本崭新的同学录,是很漂亮新颖的款式,连包装都没拆。 她看了几秒,没敢伸出手去碰。 段以辰幽幽道:“买一送一,便宜你了。” 慕冉有些不敢相信,“给我的?” “对啊,难道我要写两本同学录吗?” 慕冉小心翼翼的摸着包装袋,犹疑着,“这个一定很贵吧?” 段以辰哼了声,“那当然,这可是我亲自挑的!” 慕冉收回手,有些为难,“要不你拿回去吧,留着高中毕业再写。” 段以辰一愣,继而发笑,“高中还有人写同学录吗?也太幼稚了吧?” “给你就拿着。” 这一刻慕冉觉得段以辰还是很好的,只是脸臭了点而已。 慕冉将同学录一张张的发了出去,最后一张她迟迟不敢送出去。 是段以辰。 她现在已经没那么惧怕他了,但要说像与其他同学那般心平气和的相处她还是做不到。 况且,段以辰还会想再看见自己吗? 慕冉手里拿着空白纸张正在发呆,段以辰猝不及防的打断她的思绪,“你在发什么愣?” “没。”慕冉抽回情绪,鬼使神差的,将手中的纸张递过去。 段以辰很明显迟疑几秒才接过,写了几个字后他道:“没见过你用手机。” 慕冉小声道:“我没有。” 段以辰也没再问下去,划拉几下就将同学录递过来,慕冉拿过来翻看着,除了签了名字之外,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应该是段以辰的号码吧。 退校当天所有人都很沉默,大家都认真且安静了听完了最后一节课,包括段以辰。 老师的一句“下课”,正式宣告初中生涯结束,迎接他们的将是更高的台阶和更璀璨的未来。 慕冉收拾好包,默默等待段以辰起身,可等了许久段以辰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不是整理具盒就是摆弄腕表,见同学们一个接着一个都走了,慕冉有些着急,她站起来,“我得走了。” 段以辰手一顿,像是在做心理挣扎。 僵持了一会。 “你是舍不得毕业吗?”慕冉问。 段以辰沉默了几秒,道:“是不是特别疼?” 慕冉有些没懂,又问了一遍,“什么?” 段以辰也站起来,现在他已经比慕冉要高出一个头了,少年的五官已经呈现出一种清秀孑然的美感,就像初春的朝阳,熠熠生辉。 他浅淡的琥珀色双眸看着慕冉,道:“移植骨髓,是不是特别疼?” 慕冉被这个问题吓到了,她目光闪烁的退了半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段以辰也没在追问,他为慕冉让了位置,淡淡道:“再见。” 慕冉小心翼翼的路过,然后逃也似的跑出去,要是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再看见段以辰了。 不过想想,以他的成绩八成是考不上市实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