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贤选了催眠法。
他的理由很简单:“我宁可冒险分裂出更多人格,也不想再让他回来了。”
他能感觉到另外那个人格如今一旦出现,占据他身体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他怕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吃苦的人其实是三梦。
三梦听完他的想法,只是定定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有些脸红:“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摇头,其实是王老师私下跟她说过,她猜到妙贤会选比较激进的催眠法,他那个出世的人生态度,或者说他潜意识里的强硬,让他不在乎自己的情况变得更糟,他怕的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身边的人。
于是她忽然有个想法: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有问题的呢?
进深山清修之前,还是之后?
又是直觉——她的直觉告诉她,他绝不是在这次下山回家之后才察觉到有另一个妙贤的存在。
他进山五年,一去不回,是害怕伤害她和家里人吗?
他是不是早有弃世的念头,在被世人看作怪物之前,先把自己关到深山老林里隔离起来?
跟她下山反而成了侥幸,没想到下山后蛰伏五年之久的另一个人格更加不受控制,病情倒还严重了。
王老师也说,多重人格障碍不经系统治疗,几乎没有自愈的可能性。他躲进深山,其实对他的病没有帮助。
她还问三梦,知不知道妙贤幼年时期的经历,因为这样的病症通常都与童年时留下的可怕记忆相关。催眠的原理无非就是撬开他封存在潜意识里的、影响他至深的那些记忆,假如她知道,或许就不用选择催眠疗法了。
她当然是不知道的,他的病,让她觉自己对他的了解其实还是太少了。
她也不能去问他爸妈,圆觉大师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婆婆董芳偷偷抹过几次眼泪了,实在是心焦到不行,又无可奈何。
妙贤跟她说好的,这件事暂时先瞒着家中长辈;另外两个小的,如意太小还不懂事,哑妹心有七窍,早就看出些端倪了,知道也就知道了吧,相信她那么聪明懂事,也一定会帮着他们瞒住父母的。
只剩下另一个人,三梦忍不住问:“你大哥呢,要请他回来吗?”
香火鼎盛数百年的宗山光照寺,因两任院家的身体状况,骤然有了些风雨飘摇的意味。这样的情况,真的不用通知理论上同为宗山继承人的陈卓回来吗?
妙贤没像上回那样情绪外露,只轻描淡写地说:“他最近比较忙,曦芸也人在国外,等她回来,也差不多要过年了,他们应该会一起回宗山。”
白曦云是陈卓的太太,却跟他同岁,或许就因为这个,他叫她名字叫惯了,从不称呼她大嫂。
离婚的事是再没提过,她平时仍然住在警队的宿舍,打算熬过新年这波强度最大的任务后再回去,但一周仍有两个调休的日子要在家里过。
没办法,她太想儿子了。
这两天跟妙贤怎么磨合就很微妙了。
白天还好说,他反正也是日理万机的节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光照寺里,偶尔闲暇,会跟她一起带如意出去玩。虽然没什么新意,冬天来了就是在各种室内游乐场打转,但如意很高兴,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着,这下他终于也有了。
偶尔有不懂事的小伙伴好奇:“你爸爸是僧人吗?为什么呀?”
如意想了想:“因为我妈说,男人没有头才比较帅。你看我也没头。”
小伙伴做恍然大悟状。
三梦看看妙贤,他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你这衣服……”她指了指他身上那件深色海青,“平时都必须这么穿吗?”
“为什么这么问?”
“上回那谁出来的时候,跟钟靖斐一起出来吃饭,穿的是普通衣裤。这算不算破戒?”
其实她是知道的,陈家人除了可以娶妻生子这一条,要守的戒律并不比其他僧人少。外出着僧袍这是规矩,所以上回看到分裂出的妙贤穿着普通衣服就出来了,让她吓了一大跳。
这妖僧,也是够离经叛道了。
妙贤说:“我破的戒也够多了,不差这一条。”
“不不不,这不是你的本意,就算佛祖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他笑了笑:“‘他’还做过些什么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听?我很想知道。”
三梦摸出那个小本子,翻了翻,打算一条一条念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