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贵妃对这种事自然经验丰富,只愣了一瞬, 立刻镇定下来, 沉声吩咐玉蕊出去传话。
王徽则唤了濮阳荑到身边, 对付贵妃道:“我和子絮出去察看一下, 你的宫人到了就把她们晾在外头, 一个也别放跑,待我回来再审。”
边说边带了濮阳荑, 脚下生风地出去了。
付贵妃又赶紧嘱咐玉蕊几句, 等玉蕊也出去了, 这才醒过神来,轻轻捶一下美人榻, 低声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听她的话了?”
王徽和濮阳荑匆匆往外走,就看到玉蕊和于之荣带着小季子几个心腹, 正在忙忙乱乱地召集不当值的宫人。
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王徽就向配殿后头走去, 一直绕到了那丛月季花掩映的西窗外面。
濮阳荑心中虽有些疑惑,却并不多问, 只埋头跟着主子走。
西窗外头紧挨着一堵墙,不过这面墙看上去却与其他宫墙不同, 通体皆由红色的磨砖砌成,砖砖对缝,触手光滑,墙体约莫两人多高,墙顶铺了几层黄色琉璃瓦。
墙面整体弯成了弧形,远远地延伸出去,看来要走上好一段距离才能到达这面墙的另一端。
王徽微微点头,胸中轮廓基本清晰了起来,庆熹宫里会有其他各宫——包括皇后——安插的眼线,那不奇怪,而且基本都是近不得付贵妃身畔的粗使宫人,若一个个都要拔|出来,不仅费劲,而且没必要,反而还会引起外人警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懂得利用眼前这东西来听壁脚的内鬼——那实在是太危险了,却是非除掉不可的!
“子絮,”王徽就看向濮阳荑,“可还记得《九章算术》?”
濮阳荑点头,“是年前您教给我们的,说是算学博大精深,应用极广,我们虽不必学得太过深入,但一些粗浅的术数常识还是要掌握的。”
“不错,”王徽又问,“那我便考考你,可还记得勾股定理是怎么回事?”
“自然记着呢!”濮阳荑浅笑盈盈,“勾股各自乘,并之为玄实;开方除之,即玄。”
“那么等勾和等股又是什么?”
濮阳荑毫不犹豫道:“即勾股等长,所夹两角均为四十五度,弦之对角为九十度。”
“很好。”王徽笑着点了点头,又微整脸色,肃容道,“接下来我要你做的事,需要极为细心才可以,知道吗?”
“主子尽管吩咐。”
王徽伸手指向宫墙延伸出去的方向,道:“沿着这堵墙一直到它的末端,小跑着过去,快一些。到了之后就正对东方,然后朝左转四十五度,再一直朝前走,脚下仔细丈量,大约三尺一步,中间若遇到障碍,最好是越过去,若实在越不过去,切记绕开后一定要回到先前的路线上,明白吗?”
濮阳荑双眼光芒闪烁,沉稳点头,“妾记下了,主子放心。”言毕一拱手,就顺着墙壁跑远了。
王徽也站到墙根下,调整好方向,大约是右转四十五度,而后也照着三尺一步的距离向前走去。
夏日午后太阳很毒,当值的宫人自有差事,不当值的又被付贵妃传唤了过去,故而庆熹宫院子里很清静,并没有遇到其他人。
走了大约半盏茶时分,就看到不远处濮阳荑的身影,正边走边朝她挥手。
王徽点点头,不紧不慢往前走着,两人越来越近,最终走到了一起,会合在同一点上。
她就伸脚在濮阳荑鞋面上点了点,笑道:“重合。”
濮阳荑俏脸红扑扑的,还淌着几滴汗,眼里却有几分明悟,“加上那段宫墙,竟是个直角扇形!”她快速说着,又流露出疑惑,“只是妾还有些不明白,主子这用意到底是……”
“不过是证实一下心里的某些想法罢了,待会你自会知道。”王徽笑笑,又问,“你方才过去,可曾见到什么人?”
濮阳荑就道:“那堵墙末端有一小段在庆熹宫小花园里,我进去的时候,刚巧迎面碰见小竹走出来,就是上次那个缠着我要络子的,说是趁着不当值,在园子里采木槿做花饼,听得贵妃传唤,就急着赶回去,我也没和她说太多。”
“末端在园子里?”王徽皱眉,好像并不在意小竹的事情,“那你往前走的时候可曾被花园墙壁挡住?”
“未曾,”濮阳荑就笑,“那墙的末端刚好直冲着园子门扉,我直直地就走出去啦。”
“那就好,”王徽满意地拍拍她肩膀,“走罢,这处太热了,回屋里去,咱们把那个偷听人壁脚的小鬼儿揪出来。”
不一时就走到西配殿门口,却见一大堆宫人已齐齐整整排在院子里,日头毒得很,许多人衣衫已现汗湿,不过付贵妃积威甚重,倒也没人敢交头接耳。
于之荣正站在廊下着急,一见王徽过来,顿时像见了救星,几步迎过去,低声道:“少夫人哎,您总算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什么旨意也没有,这起子奴才在这晒太阳倒不打紧,那宫门若是闭久了可不合规矩呀,这要是让人瞅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呢……”
于之荣是庆熹宫的老人,自付贵妃初入宫还是个才人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服侍,那时不过是个小火者,十年如一日地伺候着,随着贵妃步步高升,机警和忠诚自不必说——他和玉蕊乃是庆熹宫唯二两个知道贵妃和万衍之事的人。
王徽就附耳说道:“方才我与贵妃私谈之时,有人在窗外听壁脚,内鬼就在这些人当中,我已知道是谁了,先进去回禀娘娘,于公公千万仔细着。”
于之荣身子不可察觉地一紧,面上却丝毫不露,还是那副小心又带了讨好的奴才相,嘴上道:“哎哎,好好,那您先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