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呵，你这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吧。”

“你说，要是我把这事情捅出去，你们家会如何，听说你家是富农成分，就这成分，你也敢做这种事。”

齐芬芳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脸上不怀好意的何莹楠，眼神暗了暗，她奶今日身体不好，时常要喝药，而她家除了她跟他爹算两个劳动力，弟弟还小，她妈也做不了重活，一年到头存不了几个钱，穷的响叮当的，这次家里的鸡蛋存下来，想着拿去供销社换的钱并不多，她这才想着冒险去了趟黑市，只是没想到一回来就遇到拦路的，看何莹楠不怀好意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盯上她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齐芬芳冷漠的说。

“哦，不知道，那你早上拎着一篮子鸡蛋出去，结果我在供销社没看到你，你说，这鸡蛋去哪了。”何莹楠不怀好意的说，一个成分不好的村姑，她还对付不了吗。

齐芬芳没有回应，绕过何莹楠就想走，何莹楠眼见齐芬芳不识好歹，眼里的恶意都快涌现出来，说话也直接了点，“让我猜猜，莫非是去了什么不应该去的地方，你说你家这成分，我要是把事情捅了出去，别人一查，发现你这鸡蛋就是不翼而飞了，会怎么样，会不会怀疑你投机倒把，啧啧，你弟弟还小吧，你奶身体也不好，你妈也病恹恹的，你说，要是你出事了，他们咋办呀。”

齐芬芳捏着篮子的手十分用力，竹篮把手陷入皮肤里，却没有自觉，脑海里忍不住想着，如果何莹楠真的出去胡说，他们家会迎来什么事，即便没有证据，她不会出什么事，但是他们家的处境肯定会变差，何莹楠究竟要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去告发你，只要以后你们家养多一个我就好了，我也不用你们给太多，每个月细粮来个两三斤，钱来个四五块，也就行了。”何莹楠要的当然不止这些，只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证据，这会就是恐吓齐芬芳，晾齐芬芳不想闹大，会应下这事，只要她应下了，以后该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这点东西跟钱，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齐芬芳看着眼前人丑陋的嘴脸，明明是一张好看的脸，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截然不同，他们家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细粮，还来个两三斤，四五块钱，她家要是有这东西，她何必冒险去黑市卖鸡蛋。

“不可能，没有。”齐芬芳否决。

“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没想到会被拒绝，何莹楠嘴角的笑意僵住，实际上也是何莹楠没有摸清楚情况，齐家以前确实是富裕的小地主，但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早早家产就被齐爷爷败光了，后来家里也就比村里其他人好一些，要不然即便村里人维护，他们家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放过。

何莹楠只是理所当然的觉得，烂船还有三千钉，齐家肯定不像背面这么简单，而且就她观察，村里人对齐家都很冷漠，齐家在村里肯定是人人厌恶，所以是她最好的下手对象，只是她看着齐家那屋子，那一屋瘦巴巴的人，也觉得他们条件不太行，这才提出了在何莹楠看来的小小要求，没想到这小小要求，还被拒绝了。

“好啊，行啊，我现在就去镇上举报。”何莹楠说着，扭头就走，只是走的步伐并不快，似乎在等人挽留。

齐芬芳心里一个咯噔，脚步不自觉的往前，生怕何莹楠把革委会的人引来，那些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成分不好就拉你去批斗，打砸，他家那破败的屋子，可经不起，可何莹楠也实在狮子大开口，她家哪能拿出那么多东西。

齐芬芳正想着要不要低头，要不要将这次卖鸡蛋的钱拿一点出来堵住何莹楠的嘴，犹豫不决时，旁边传来了一到熟悉的声音。

“芬芳，在这干么呢，我让你帮我送给我亲戚家的鸡蛋，你送了吗，哎，他家媳妇生娃，正是需要呢，我本来想自己送一趟，这不想着你刚好去镇上，我就懒得跑一趟，麻烦你了。”

齐芬芳扭头，看着冲她挤眉弄眼的王向军，定了定心神，“没事，我本来也是要去镇上买药的，顺路而已，婶娘让我跟你家道谢。”

“那就行，对了，刚何知青拦着你干嘛呢，不会也要陷害你吧，不过这里没有河水，我瞧瞧，那有一片杂草，何知青不会是打算倒在杂草里，说你要将她淹死在杂草里吧。”

“我再看看，这没林子，应该藏不了人，不会冲出来一堆证人。”

“不过没事，我刚远远的就看到何知青拦着你说话，你要走她还不让了，你放心，她冤枉你的话，我可以作证你没动手。”

齐芬芳心里的悲愤消散了些，在王向军一句又一句里，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尤其是看到前头那个说要去镇上举报，现在停下脚步，盯着王向军，眼珠子快瞪出来的何莹楠，更说差点忍不住，好在她一向习惯了面无表情，这会即便想笑，也憋住了。

“王向军！又是你！”听着王向军一句又一句隐晦的话，何莹楠怒火中烧，计划再一次被打乱的火烧着，何莹楠冲过来就想打王向军。

王向军拉着齐芬芳往边上一躲，何莹楠因为太用力的缘故，往前扑倒，吃了一嘴沙子。

“王向军！你就该当一条听话的狗，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何莹楠语不论次的说着自己想了无数次的心里话。

王向军脸上原本的笑意消失，走前两步，蹲在扑在地上的何莹楠身边，嘴里吐出来的话却让何莹楠忍不住发抖。

“到底是什么给你勇气跟自信，对我说这些话的，嗯？杀人犯？”

“还是说，陷害亲爹的成功，让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还是说，欺骗朋友还让人家觉得你好的成功，让你内心膨胀？”

如果说，一开始王向军说的杀人犯，陷害亲爹，何莹楠还没那么恐慌，可是当王向军说出欺骗朋友，却让何莹楠忍不住发抖，她一方面觉得，王向军不可能知道，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些事情，一方面又觉得，王向军能说出这话，不是随便说的。

此刻的何莹楠陷入了自己的恐惧里，看着王向军的眼神充满了害怕。

“下次别惹我们村里的人，知道了吗？而且，你想去镇上举报啊，那你说，胡乱举报，应该也要抓起来批斗吧，我让人帮我送鸡蛋，怎么就要被你举报了呢，来，我喊人送你去镇上举报，我们一起去，到时候等你举报完，我反手也举报一下，我们看看，谁举报谁。”王向军眼神跟看死人似的。

何莹楠嘴唇颤动，声音里饱含恐惧的说，“我没有，我不举报，我就是跟齐同志开玩笑的。”

“哦？是吗？”

“对，齐同志，对不住，刚刚我就是开玩笑的。”何莹楠维持摔倒趴地的姿势，扭头看向齐芬芳在的地方，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

“嗯，下次不要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了。”齐芬芳说道。

“是。”何莹楠保持着笑意，心里恨到不行，但是她不敢赌，不敢赌王向军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如果让那朋友一家知道，那朋友的事情是她引导的，想到那一家子对女儿的疼爱，即便她在乡下，或许他们的手没法伸那么长，但是肯定也不会让她好过，想到这里，何莹楠汗毛直立。

“那是最好。”王向军站起身，喊了齐芬芳走。

趴在地上的何莹楠，忍不住回想自己坑曾经所谓最好朋友的事情，那人叫钱真珍，对方家里三个哥哥，她是最小的，天真无邪，长得漂亮，在家受宠，笑起来多阳光明媚啊，明媚到让人不想看到，想在上面抹黑。

所以在知道钱真珍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要下乡的时候，钱真珍觉得很可惜，第一次喜欢告吹的时候，她鼓吹对方放弃城里的工作下乡，追求真爱，先斩后奏，而对方喜欢的那个男人侯建设，是何莹楠的邻居，一直喜欢何莹楠，讨厌那个女生，这是何莹楠十分自豪的事情，只是她看不上那个男的，所以她在那个男的面前卖惨，告诉对方，钱真珍多欺负她，但是家里有权有势，她只能忍耐，她暗搓搓的让侯建设毁了那个钱真珍，对方也懂他的意思。

如今他们下乡三个月了，也不知道侯建设有没有做到毁了钱真珍，可是不管如何，这事不能跟她牵扯上关系，作为钱真珍最好的朋友，她还打算以后回城后，要攀扯她家的关系呢，如果让钱家知晓事情的真相，那一切都完了。

何莹楠不断想着自己有没有漏馅，直到一阵风吹过，沙子往何莹楠脸上吹，何莹楠才反应过来自己趴在地上这么久，连忙站起来，慌乱的回了知青点，不可能的，这事只有她跟侯建设知道，王向军是吓唬她的，对，就是吓唬她的，何莹楠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但是过度的惊慌也让何莹楠病了小半个月，而周瑞年一直暗地里观察着何莹楠，发现她如此无用后，继续维持自己沉默的样子，在何莹楠身边的半个月里，甚至一次都没有问候过对方。

另一头，齐芬芳好奇的看了王向军几眼，王向军自然是察觉到的，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齐芬芳要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不过他想着他威胁何莹楠的话说得很小声，齐芬芳应该不知道，不过去黑市的事情，还是要阻止齐芬芳，免得到时候真被人抓住把柄了。

“齐芬芳，你回头不能去那地方了，要是真要换钱，我有办法，我城里有几个朋友，他们都需要这些，熟人换安全又放心，到时候我帮你弄。”王向军斟酌着开口，他在镇上也有几个关系好的朋友，换鸡蛋这种事，多的是有人需要。

“你为什么帮我？”齐芬芳困惑，以往王向军是这么热心的人吗？不过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有些矛盾的王向军，齐芬芳脑子里也有点乱。

“我们是邻居嘛哈哈，总之，你真的不能去了，何莹楠他们不是那么简单的，跟毒蛇一样，就想在村里找个人坑，要小心一点，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向军打哈哈，他总不能说，何莹楠他们就是疯子，一不小心就会被搞到吧。

齐芬芳看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的王向军，明显说的并不是完全的实话，不过齐芬芳没有多追问，最后应下了这个事情，就当她欠了王向军的人情，以后一定会还的。

接下下来的路，两人没有说话，一前一后的走回去了，而王向军一回家就扎进房间里，翻出了柜子里快要堆灰的纸笔，笔下不停的写着，因为刚刚何莹楠骂他的时候，突然唤起了他的回忆。

隔日，一封王向军写的信寄往了京市，而王向军也放下了这件突然想到的事，希望一切来得及，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他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提醒一下同样被坑害的人，至于别人信不信，黄向军想，如果真如何莹楠口中说的，是那么疼爱女儿的一家人，那么多少都会行动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