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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们两人搭话的男子名为何守信,生前是个并未考取到功名的生,他妻子五年前难产而亡,只留下一女给她,北境铁蹄踏破皇都的时候,他与女儿阿心失散,如今父女两人生死相隔已有三年之久,也不知她过得是好是坏。
正是因为担心她,所以他才徘徊此地,一直不肯离去,反倒是逐渐成了神志不清的孤魂野鬼。
宋洛河低声说道:“当今世道,恐怕难容孤女稚童。”
眼下战火刚歇,看似百废俱兴,实则还残留暗流涌动,失去身边可靠父母长辈庇护,一介孤女的确很难在这样的人世平安活下去。
一人一鬼之间的氛围忽地僵硬起来,隐隐似乎还有新的魔气弥漫肆意出现。
剩下一名白衣人神情淡淡,伸手往他们两个脑门上一弹。
活像某个调皮顽童拿着弹弓,使着石子重重击打在额头上,险些没让亡魂直接破碎,活人灵魂出窍。
“哎哟……”宋洛河捂着额头。
何守信也捂着,只不过他眼巴巴看着赵霜雪的时候,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那个动作,将他神魂中干扰思考的浑浊魔气都一并弹飞了。
这是一位奇人修士!不!眼前这位说不定就是一名来自九天之上,会使用仙法的仙子!
“仙、仙子……”何守信说话更是忐忑几分,“两位是想问城隍老爷的事情吗?”
赵霜雪的目光重新落回他的身上。
何守信感觉那道目光是有些刺骨冰冷的,也是不近人情的,这让他面对这名看起来比他年轻的女子时,多有不安,也不太敢抬头与她对视。
“我在此徘徊多日,也听这里的流民提过一两句关于城隍老爷的传闻。”
“这里供奉的是大梁开国宰相秦自明,他为人清廉,乃是治国肱骨之臣,是吾辈人之榜样啊!”
说到人前辈时,何守信恨不得是两眼放光,做顶礼膜拜的样子。
赵霜雪点头,表示自己听说过秦自明这个名字。
“有流民传言半夜三更小儿被恶鬼勾魂,天明之际,自家孩子竟是呼吸全无,恍若夭折!”何守信说得激动万分,好像亲眼所见,“亲友是到处寻医问诊,可大夫大多束手无策,直到有一心细如发的小大夫发现些许端倪!你们可知是什么?”
“是什么?!”宋洛河紧张追问。
赵霜雪眉梢一动,感觉这何守信不读考取功名,去当个茶楼说先生恐怕也能赚不少糊口钱。
何守信:“是香灰啊!”
他道:“不偏不倚,就点在孩子们的手腕内侧!只有被人见到,这香灰才会落下,否则就算孩子手腕自行垂落,那香灰也绝对不掉!那小大夫仔细嗅过,认出香灰是城隍守门的曹老汉独家所制,故而都去了城隍庙上香求秦公能将孩子们的魂送回来。说来也就是这么奇妙,当天晚上子时一过,已经没气的孩子们竟然是一起醒来,唠唠叨叨好不热闹地说,有恶鬼要捉走他们时,是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救下他们,带着他们游历万里河山,最后又听到自家爹娘的呼喊,回到了这人间。”
宋洛河感慨,“恐怕真是城隍显灵!”
何守信也叹,“谁说不是呢!”
赵霜雪听得仔细,生于长于百年前的过往让她比当下的寻常人要了解更多。
“是拘魂术。”
“香灰中有城隍灵力,足以对抗大部分小鬼,只不过恐有部分遇上强大邪祟的孩子还未苏醒。”
何守信一惊,连连点头,“不愧是仙子!正是如此!”
他指着不远处某间漏风茅屋。
“这家小儿便是至今未醒。”
“想必其父母亲友并不在意其生死,城隍固然能拘魂不散,可世上无亲友喊魂引路,孩子年纪尚小,自己找不到回躯壳的路,只得徘徊于这世间。”
赵霜雪抬头看了眼那茅草屋。
“若是尸身被下葬活埋……可就真要成孤魂野鬼,乃至变成怨鬼厉鬼了。”
何守信神情犹豫。
他想起不久前,从那茅草屋里被扔出的小小草席。
再看看赵霜雪有些不近人情的模样,踌躇是不是要与她说这件事,只是他还想托这位仙人找找自己于战火中失散的女儿,不知道提太多要求,会惹得仙人不快。
只是思来想去,仙人最后那句话还是在他耳旁回荡不休。
那才是丁点大的人啊,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还能看见他,烧得厉害的时候,还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喊他爹……明明是和阿心差不多的年纪,就这么爹不疼娘不爱地被扔出去,那户狠心人家似乎也没给她下葬,指不定她的魂还有机会被喊回来呢?
何守信咬咬牙,低声对赵霜雪恳求道:
“求仙子救救那孩子!她、她是个好孩子啊,从小帮家里做了那么多,怎么着也不应当这样离世而去。”
“而且她简直就像——”
后半句在他的哽咽声中有些说不下去,因为刘小荷这孩子那么像他的女儿何心,他遍处寻不到何心的时候,总是悄悄守在刘小荷的身边,以期望她能像自己那活泼开朗的女儿一样平安长大。
当刘家父母将她的尸身扔出来的时候,他也想阻止。
然而他只是一缕亡魂,什么也碰不到摸不到。
赵霜雪低头沉吟片刻。
“你若是有心,的确可以试试。”
她手一翻,从袖中抽出一根未点的线香来。
宋洛河睁大眼睛,认出这是从城隍庙里拿的,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