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青蛙每天中午都会到那小花园悄悄等候。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只要能看见大眼睛小姑娘平安欢快地从楼上飞下来,青蛙就觉着是很满足很幸福的一天。
有时候她不知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脚步也沉重飞不起来,脸上的笑容也不在。青蛙就会满心焦虑,胡乱猜想会有什么让不开心,猜测上百种可能。直到再下一回看到她心情转好,才算放心。
一天天过去,青蛙对她越来越是依恋。只要有哪天见不到她,就会失魂落魄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满心满脑只是在担心她别是遇到什么危险。只要能让她平平安安,青蛙哪怕是拼上一条胳膊一条腿,也在所不惜。
忽然有一天,青蛙看见她身边多了一个小男生。两个人亲亲密密依偎着,有说有笑,渐渐走远。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青蛙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冰冷沉入谷底。脑子里乱哄哄的,周围所有声音都很响很吓人,震得他耳蜗发疼。
那个男生又高大又帅气,跟他一对比,青蛙觉得自己一下子卑微成了地上的细小尘埃。
晚上回去,青蛙一下子病倒了。好几天起不了床。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整个人快要变成一具死尸。
每天睁开眼,他都在悲哀着,自己为什么还没死掉。就在某个被所有人都遗忘的角落腐烂、发臭,也好过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等青蛙渐渐恢复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对那姑娘的思念反而更加热烈。心里的那团火,汹涌澎湃到快要烧起来,快要把自己烤干。
“我只要看看她,只要看上她一眼就好。然后我就把她彻底忘了!”
打算是这么打算,可一旦再次见到她的甜美笑容,青蛙就把这些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她是阳光,她是水份,青蛙这株小草离了她,根本活不了。
只有当再看见她跟那个男生一起走时,青蛙脑子里才会清醒一些,渐渐失落下去,躲回自己的世界里慢慢舔舐伤口。
几个月就这样过去,又一届运动会不知不觉开始筹备了。
这次,体育委员提前好几天就来找青蛙。“来,跳远还是算上你一个。看你底子倒真还不错,这会记得别乱吃药!”那口气完全不是商量,只是硬邦邦的命令。
青蛙没有把他当成敌人,乖乖在报名表上签了字。
第二天上课,忽然有人传过来一张字条,点名道姓的约青蛙下午6点在后山脚下相思树旁见面。
纸条上的字迹工整秀丽,好像出自女孩子的手笔。青蛙心脏狂跳,一瞬间热血上涌,激动得快要窒息——难道是她?她终于知道我一直在看着她了?
那股冲动很快就像叠得过高的积木一样坍塌下去。尽管知道这种想法实在离奇得近乎于天方夜谭,青蛙还是抱着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决定去碰碰运气。——爱情能把一个聪明人变成傻瓜,更能把一个傻瓜彻底变成白痴。
下午出门,日色已经西斜,月亮也早已悄悄爬上天际。后山本来就人烟稀少,这会儿又不到情侣们幽会的“黄金时段”,四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青蛙捏着字条来到那株号称“相思”的大树底下,傻呵呵等着。
等了半晌没人来,他又没有手表戴。刚刚困倦了准备要打个呵欠,忽然眼前一片黑暗,脑袋被一个袋子当头罩住了。紧接着手脚就被人七手八脚死死捆住。
“打!打他腿!往残了打!”一个声音恶毒地嚷着。
腿上很快有阵阵剧痛袭来,青蛙几次快要疼得昏死过去。
那个带头的人还在旁边不停呐喊助威。青蛙忍着疼,分辨明白他站的位置,用劲吐出舌头、穿透纸袋把他身体卷住。
很久没用过的长舌头,一时还有些生疏,好在很快就灵活起来。青蛙挥舞着这个人的身体,把周围那些不断落下的棍棒都格挡开。那些人们见到这种怪物,纷纷失声惊叫着开始退缩。
青蛙一边舞着舌头,一边在地上打滚,石子的地面把手都磨破很多,好不容易挣脱开捆扎手腕的绳子。
用力扯掉头上套的纸袋,青蛙深深吸口气,瞧见自己舌头卷着的这人,一下愣住。
——这人,分明是那常常跟小姑娘出双入对的那男生。现在被举在空中,一张俊脸吓得蜡黄扭曲,看上去比青蛙的脸还要丑陋。
青蛙把他身体扯过来,直直瞪着他,压抑着满腔怒火,一字一顿认真问道:“哩(你)累(为)什呢(么)打厄(我)?”
青蛙本来没有太用力。谁知这小子自己不经吓,没等到他的回答,就翻白眼晕过去了。
青蛙气恼,甩舌头把他丢到树顶上去挂着。
舌头收回来,却发现嘴边多了一件杂物。抓在手里细看,是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心形的透明链坠中间,嵌着一个灼灼发亮的“静”字。下一刻,青蛙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被那想法灼疼心脏,心里的痛楚盖过了身体的痛楚。
——那个“静”字,应该会是她的名字……
青蛙狠狠甩手,项链划着一条闪光的弧线掉到野草丛中不见。
腿上的伤势不轻,医生叮嘱说至少要休养半个月才能下地活动。
住病房本来是件相当无聊的事。不过要是发现暗恋的姑娘就是自己的值班护士,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见到青蛙在这里,她先是瞪大眼睛凝神辨认一会,然后就展颜微笑了。
这微笑,比任何珍贵稀缺的镇痛剂都来得更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