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故造反。”
他抽过小皇帝宽大的袖子,闲适地擦净刀锋鲜血。
“我、我……我没有。”
永安许是吓傻了,结结巴巴道:“都、都是李李岳极的主意,与朕、与朕无干呐……”
“还有张贵妃,是她、是她出的主意……”
他目光闪烁,裤子湿了一片,许是以为这次必死无疑,这才全盘托出。可若真牵扯到后宫,恐又要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更繁复的脉络。
无妨,易峥有的是时间跟他们玩。
“来人,将陛下置于鹿台,非死不得出。”
他移步踏进后宫,看了眼阴沉的天,没个三五日怕是回不了王府了。
窗外细雨绵绵,廊檐落下银线般水帘,砸到地上叮咚作响。
从医馆忙完回家的楚鸢紧了紧衣襟,将写好的信件装封。
写给哥哥方屿的信,她从不敢怠慢。他是极重风骨的人,她写时会比平时更注意措辞严谨和字迹工整。
更遑论,这次是要把她和易峥的事情告诉兄长。
楚鸢忐忑地将信揣进怀里,系上披风,撑起油纸伞往外走。
紫殷和蓝川都被易峥带进了宫里,没人陪侍,楚鸢落得清闲,徒步去往城西的寻阳驿。
驿站的人知晓她来自宣王府,各个毕恭毕敬热脸相迎。楚鸢向来不喜欢陌生人过度的热络,寒暄了两句逃也似的走了。
雨天路滑,街上行人稀稀散散。她刚迈下台阶,就被对面酒楼的小厮拦住。
“楚姑娘,楼里有故人请茶。”
楚鸢一懵:“故人?”
“小人也只是个传话的,姑娘要是疑惑,上楼一探便知。”
楚鸢自幼长于山林,进了城也鲜少社交,一生朋友少得可怜,又怎会有什么故人?
上回她在这附近险些被老乞丐占了便宜,这次可没那么好骗了。
见她无动于衷,小厮又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咱们还能骗医仙不成?”
她是城里的女大夫,也是宣王府的贵宾。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楚鸢看他目光真诚,面相和善,犹豫片刻还是移步进了酒楼。
小厮将她领进三楼,弯腰抬手,指道:“姑娘,往西最里边儿那间就是。”
楚鸢满腹疑惑,再想多问两句,小厮已经快步下楼了。
三楼是酒楼雅室,这个时段却空静无人。楚鸢迈步往西走,抽出尖锐的发簪握到手里。
她轻敲了两下最里间的门扉。
“吱呀——”
门向里边开去,露出墙上一扇紧闭的窗牖。
楚鸢进了简约逼仄的室内。三扇绢纱屏风后,缓步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一袭雪衣不染凡尘,玉树琼枝般的脱俗气质和她如出一辙,一看就是受小幽山哺育长大的人。
“哥哥!”
楚鸢欣喜,手上簪子“叮”一声落了地。
她提裙跑去抱他,离近时定睛一看,却惊得瞠目。
他眼下尚泛着乌黑,下巴上的胡渣也是刚刚剃剪掉的。许是匆忙,一处划破肉皮,渗出细微血丝。
如此疲惫不堪,定是不分昼夜奔波而来的。
方屿面色沉静,温润道:“阿鸢见到哥哥,不高兴么?”
他即使再落魄也不会把坏情绪传达给妹妹,可偏偏是这股坚韧劲儿,害楚鸢两眼蓄满泪花。
她把方屿拉到桌旁坐下,给他倒了杯温茶。秋水般潋滟的杏目难以置信地深望着眼前人。
与上次见面相比,他消瘦了不少。这一遭,定是没少受罪。
“哥哥是逃回来的吗?”
她心里一万个问号,张口时嗓子都哑了。
“阿鸢勿忧,哥哥无碍。”方屿拿起帕子轻轻拂去她脸上豆大的泪珠,刚要收手却被她温暖的柔夷握住手腕。
“江南的贼人是不是要害你?”
楚鸢一颗心惶恐不安,他南下为质定然九死一生,如今安然归来,也不知其中历劫了多少艰辛磨难。
相比之下,方屿却显得格外沉静。他摸摸楚鸢的头,道:“那日别了阿鸢,兄长回府便接到宣王急召,朝廷命我出使吴州。夜里匆匆南下,都来不及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