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如今一人犯险南下,楚鸢眼睛里像进了沙子一样难受。
“既与我儿青梅竹马,你又怎会勾搭上易知难?”
林氏话里带刺,颇有股审视的意味。
楚鸢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坦荡道:“回娘娘,易公子与我清清白白。他从哥哥那儿听说我有祛病良方,让我出山也是为了您能早些康复。”
“呵,我可不劳他担心。”林氏嗤笑。
“你可知我儿下落?”
绕来绕去,方屿的下落得从她这里寻个突破口。不然,没人会告诉她的。
深居简出的贵妇人尚未痊愈,楚鸢又怎能透露方屿为质的噩耗让她难受。此等大事,连宣王和世子都瞒着王妃。那她一介民女又能说什么呢。
“说话。”
慵懒的声线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隔着屏风逼近耳畔。
“回王妃,哥哥前几日与我见面作别,说是去处理军务……”楚鸢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你哥哥只是个无毫实权的主簿,怎有资格处理政务?”
“……”
楚鸢睫羽忽闪,超小声含糊:“哥哥好像并非一人独往……”
林樱怎会不知她在扯谎,扬唇一笑:“一嘴一个哥哥叫得亲热,那就替你哥哥好好跪一跪。容本宫沐浴梳妆,再来见你。”
王妃施施然进了净室。楚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旁地姑姑按住,膝盖曲下被迫跪在了屏风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渐黯淡,皓月罩着皎洁的光映入内室。侍女们点起各式花火灯烛,原本清雅的室内骤然笼罩起明艳的暧昧气氛。
浓郁的香料于镂空香炉中,自空隙中蜿蜒出道道朦胧的迷雾。
楚鸢从未如此难受过,艳烈的香味刺激着鼻腔,脑袋昏昏沉沉,膝盖骨咯得生疼,一双小腿早就麻得没了知觉。
她愈发知道,王妃这是在罚她。若不说出实话,估计今晚是回不去了。
“难受吗?”
这声俏皮的问话更像火上浇油。
楚鸢望见一身红衣罗裙的宣王妃时,不觉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皮囊许是女娲最杰出的泥塑。岁月仿佛没在她的面孔上留下过多痕迹,即使已至中年,仍风华绝代。
那双妩媚的狐狸眼如钩子一样看着跪地不起的女孩,流波的眸光里并非怜悯,只是带着快意和新奇。
“他每日都来与我请安,往后你顶了他,早晚过来陪我,就当是为本宫去除心病了。”
“这……”楚鸢快要跪不住了。
“慌什么?你将我儿视为兄长,本宫便是你的母亲。母亲调教女儿,有何不可?”
“回娘娘,楚鸢是被世子大人带下山的,如今暂住凌风院。有关民女的事,恐怕要与世子商议才好……”
林樱讥笑:“你怕易峥却不怕我?你是觉得,易峥镇得住你,而我镇不住易峥?”
楚鸢一时语塞,只好把话题转到方屿身上。
“娘娘若是想知晓哥哥下落,大可不必为难民女。楚鸢也不想让哥哥只身犯险……”
她明明和她一样担心方知退的安危。本来就在一条战线,又何必互相伤害?
“咦,我在和你聊易峥,你提方屿干什么。”
“……”楚鸢被她胡搅蛮缠的功底折服。
这人不但性子乖张,精神似乎也有问题。她人已至中年,却梳了少女的双螺髻。精致白皙的骨相深处似乎流露着一股脆弱的破碎感。
这是一种十分割裂的古怪气质。明明前一刻还是个蛇蝎妇人,这一刻却成了懵懂着做错事的无辜少女。
楚鸢越来越看不透眼前人了。
眼下进退两难,她只好服软:“世子愿让民女来听雪居已是格外开恩。如今天色已晚,我若还不回去,恐受怪罪。望娘娘宽恕……”
“也好。你且回去,明日过来请脉。”
下马威给了,还怕她明天不来吗?
“多谢娘娘。”楚鸢心里抱怨着,嘴上甜甜得道别。
她被姑姑搀扶着起身出了庭院,倚着墙艰难走了几步,双腿再也没了力气。
微凉的月光映照住她单薄的身体,将娇小的影子拉得格外落寞、无助。
她来听雪居本是给病人请脉侍疾的。这倒好,差点被病人治死。
易峥的冷酷凶狠估计就是从他老母这里遗传的吧。楚鸢一阵腹诽,埋头看着虚无缥缈的一点,眼圈不知不觉红了。
眼前越来越模糊,黑影拢着视野越来越小。等她意识到是有人靠近时,早就来不及猜那人是谁了。
“你哭什么?”
“我想哥哥了。”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