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这一带颇有威望,三年前他走了,村民们一起捐了这座冢。你都不知道,那天山上的哭声有多大,还好有哥哥陪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难怪你那么在意他。屿兄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易峥把供品一一取出,摆好。
纸钱越越旺,灰黑色的屑碎打着旋儿飞到半空。她把写在绢帛上的祭也烧掉,思念跟着火焰一同蹿起,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的点滴在眼前闪过。
易峥静默地陪着她。
他不善安慰,也不爱哄人。在他一贯的认知里,与其说一些假惺惺又没用的废话,还不如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帮别人直面现实。
墓前的小姑娘抬臂擦拭着墓碑,手指轻拂过碑,眼里满是深沉的眷念。
犹豫一刻,易峥把手放到她头顶,见她没抵抗,轻轻扫掉发髻上的黑纸屑。
“节哀。”
楚鸢平静道:“早就缓过来啦。”
她也懂事地帮易峥也扫去头顶碎屑,“公子能否回避一下,楚鸢想和爷爷单独说说话。”
“这是你的家,我自然客随主便。”
楚鸢直到瞥见他走没了影儿,才扭头看爷爷的石冢。
“爷爷,刚刚那个人是宣王世子淮安侯,就是方屿哥哥同母异父的兄弟……”
“哥哥出使南方,我本来很担心,但侯爷说他不会有事,您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为哥哥祈福呀……”
“山上最后的村民也走了,我也打算出山行医,继承您的志向,解救苍生黎民……”
“这两个月,楚鸢下山了,暂住宣王府。我本以为只有山村里的人活得清苦,可进了皇城,还是看见街上流离失所的百姓。楚鸢现在好穷好穷,还帮不上他们,等我攒够了钱就去城内开一家医馆,行义诊,像爷爷一样造福乡里……”
后院树林浓密,易峥正背靠一棵粗壮老树,整个人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宫变没多久,皇城内外虽有他们的人把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更遑论他前世就在小幽山栽过跟斗。如今让楚鸢一人独处于密林,他怎么放心得下。
此处环境清幽、闻针可落,楚鸢清脆悦耳的传入易峥这里。
她的声音笃定而坚决。而同他讲话时,声线永远是细细的,温柔、拘谨却又底气不足,甚至一字一顿都要瞄着他的眼睛,生怕他发飙。
哪怕偶尔恭维他,也是为了求生被动做出的讨好,她似乎从未在他面前坦诚又真实地主动表达自我。
他又想起重生那日,他于山谷偷听她和方屿对话。她当时也是这般元气满满,话里含着甜丝丝的笑意,甚至还带着闺阁女子特有的娇羞。
那么自然,那么纯真。
她最美好最真实的模样,他有幸目睹。只可惜,不是给他的。
胸腔里莫名涌出股酸意,易峥攥着刀柄的手逐渐收紧,在她起身前,先抄近路回了前院竹屋。
楚鸢从杏林出来,见到易峥时不由眼前一亮。
他靠坐栏杆,左腿支起,右腿自然下垂,一指轻轻抬起刀柄,“啪叽”归鞘再抬起,一下又一下,百无聊赖地把玩细长笔直的唐横刀,表情看着有些不爽。
这种略微带着点颓废不羁的少年模样,和他在王府里不苟言笑的官场侯爷形象迥然不同。无形间,好像拉进了他们两人年龄和心理的双重距离。
楚鸢默默走到栏杆下,仰望他,“公子梳马尾比束发要俊俏。”
“俊俏在哪里。”
看上去没那么凶了,楚鸢心道。
“看着更有少年气,平易近人些。”
“何事。”无事她从不主动来找他,更不会说些奉承话。
“无事。”楚鸢又说,“公子待楚鸢不薄,也不嫌山上贫苦,愿意和楚鸢一道踏青扫墓。楚鸢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公子,让公子开心。”
牛毛细雨洒过她的笑颜,那双漂亮的明眸从不撒谎。
易峥挎着的嘴角拉平,原来是来哄他了。
“如何招待?”
“给公子做杏花饼吃。”
“我吃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