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二) (第2/2页)
“烫死了烫死了!两位同学麻烦让一下好吗?让我把锅搁一下,江湖救急!”
陈吟洲端着一大锅鸡公煲回来,故意呜啦啦快嘴喊给占了他和李来佳位置的两个人听,言下之意自然是“送客”。
伊莫加倍紧张,埋头吸柠檬水,直到徐缓说“抱歉。姜弘,咱们该走了”都再不敢抬头看他。
“两次见到你,你不是在喝东西就是在喝东西。”秦君芮见伊莫抱着面前的饮料杯咕嘟嘟喝得起劲,临走前轻松抛下这么一句,算是作别语。
“你下次再见到我,我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吃东西。”
下次等于零次或无数次。
说这话的人,有的深知余生缘悭一面,有的期盼此后朝夕相见。伊莫喜欢这样的方式。比无所表示更干脆决绝,比“拜拜”“再见”更来日方长。
真是奇怪的浮想联翩。
伊莫揉揉太阳穴——窗边总是奇谈怪论的温床。
“丫的你明明认识徐缓!”李来佳捏着筷子兴师问罪,半是讶异半是不满,仿佛欠钱的不是她,反倒是伊莫先欠了她两千万。方才她和姚桐从卫生间出来,正好远远目睹了伊莫与徐缓目光相问候的一幕。“上次问你你还脸不红心不跳地糊弄我!”
“我认不认识他有什么影响吗?要是就因为我认识他,极地冰川能慢点儿融化,那我天天搬张小板凳去校门口坐着,对每一个路过的人大喊我认识他我了不起。”
“她的鬼心眼儿是想从你那儿刨徐缓的旧事,然后再大嘴叭叭地当新闻到处去讲。你要知道,大帅哥的八卦永远市场火爆。”
伊莫有时候觉得姚桐就是个学识凌云、普渡众生的大圣人,猩猩的话经她翻译,人类顿时眼前豁然开朗。
“所以到底有没有故事?快讲快讲。”“猩猩”满含兴奋,等着笼子外的游客给它扔香蕉。
“当然没有。”
游客不买账,当着猩猩的面吃光香蕉肉,只把香蕉皮恩赐给它。
“切,小气。”
三个人竖起的耳朵耷拉下来,终于打算转移话题放过伊莫,对着满锅菜一顿猛夹。
“哎——”李来佳捧着心哀哀慨叹,余光别有深意地瞟瞟伊莫。“这样的大帅哥,最后到底会便宜了谁呢?”
其实,伊莫倒是比任何人都更想提前翻阅上帝的剧本。
反正时至今日,她越来越没有勇气笃定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
“你怎么认识她的?”
“你说谁?”
“少装傻,就那个小美女啊。”
“哦,伊学姐啊,上《西方哲学史》跟我一个班的。”
“啊?!你什么时候如此理兼修了?听得懂半个字吗你?这跟强迫鱼在天上飞有什么区别?”
相比于秦君芮的轻描淡写,姜弘吃惊地把嘴张成“喔”字形,下一秒开始得逞地咄咄逼人,可算逮着机会报刚才的一箭之仇了。
“鱼怎么就不能在天上飞啦?我明儿就让它们飞给你看看。”
“哟哟哟,那我公鸡还能下蛋呢。秦君芮臭丫头的特技就是嘴硬,对吧,学长?”
姜弘得意洋洋,昂着头急于寻求第三人徐缓的认同,仿佛大学时光里这种零碎的小胜利能给予他一整天的快乐。
“啊……嗯。”
徐缓的眼光飘向窗边的某处,筷子举举放放,一顿饭吃得格外悠长。平静的面孔偶尔不自觉地微蹙起眉,窗边人时而张牙舞爪,时而放声大笑,虽然隔了好几桌根本听不到她们谈话的内容,但恣意的空气波会传向四面八方。
他不自觉轻轻微笑。
是她。还是那个生气时踢他腰、感动时喂他冰淇凌、难过时泪眼婆娑、欢喜时连眼睛都会笑的女孩。
许久没有过这般与外界的隔绝感了,姜弘的趾高气昂的声音在他听来恍若传自海底。
徐缓若有所失的回答令姜弘这个粗神经娃娃拿到鸡毛当令剑,愈加兴奋,然而他最初的忧郁却传染到秦君芮嘴角,化为一抹自嘲的微笑。面前的人一个她可以视若无睹,而另一个她却无法坦然视而不见。
敏感如徐缓,像秦君芮这样情绪不喜外露的天性,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变化都如工笔画一般被清晰放大。他慌了神,连忙努力回想脑中字句模糊的对话。
“笑够了没?你这个选《中医美容》的还有脸说啦?一米八的大男人,啧啧啧。”徐缓迅速拼凑起蛛丝马迹,干咳了两声,拔高的音量显得底气十足。“《西方哲学史》大家都听不懂,所以教授为了天下大同都会给合格。”
徐缓这算是一人打一巴掌,最后独独喂了秦君芮一颗糖。徐缓在初出茅庐的小学弟姜弘心中是半个偶像一般的存在,姜弘吃了“黄连”,乖乖住了嘴。
这次换徐缓得意洋洋。窗边嘻嘻哈哈的一桌人已经消失,系着黄色围裙的食堂阿姨正在清理残桌。徐缓埋头快快吃起了饭。
有时候声音大不代表正确,却能给提着灯笼走夜路的旅人带来安慰与勇气。
秦君芮注视着徐缓埋头时展露无遗的发顶,贪恋得仿佛连有多少根头发都想数清。
他是她若隐若现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