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主,扎两只辫子的小齐东玥也满以为自己无比幸运。而创造出这一切的父亲,更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她回想起那时看父亲的眼神,必定是教徒一般的狂热与崇拜,傻傻的模样让她不禁嗤笑。她用从父亲身上学来的自傲将保姆好意送的水钻发箍狠狠掼在地上,只因嫌它是街边十块钱买来的便宜货。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姿态,想必可笑至极。

父亲说,玥玥你去学画吧,将来当个为齐家争光的艺术家。她欣然应允——只要是父亲喜欢的她便喜欢。她不分昼夜,将别墅里里外外画了个遍,尤是父亲为她学画而专门栽的一圃玫瑰,被她临摹了不下百遍。

她终于可以开始尝试人像。家中办富丽酒宴,父亲引过来一个婀娜女人,要她为女人素描。她修修补补,举着稚拙的成品邀功似的去找父亲,一番搜寻,却在客房的暗角目睹了父亲与那女人的不雅。她捂着嘴蹑手蹑脚退出去,记事以来的信仰被无声撕扯得粉碎。她真心交付,到头来不过是逢场作戏,荒唐取悦。她把精雕细琢的画像付之一炬,母亲慌慌张张循着烟味找过来,正看到细灰混着眼泪沾了满脸的她。得知实情的母亲不以为意,轻抚她脸颊的手那般温柔,耳边的语声却冷漠至冰寒。

你爸不是个好东西,这种没羞没臊的事过去、现在、将来都会发生,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希冀了。

我已经没有心了。人想要冲破懵懂,不外乎电光石火的刹那。她再也不画人像了,没有生命的物体无关欺瞒、不会背叛,远比亲近的人值得仰赖。岁时节令,草坡上的玫瑰娇盛似火,却再无人理会。

母亲有名无实的处境,众人都看在眼里,有意无意的暗讽游戏,他们似乎相当乐在其中。母亲要强,面上不让人分毫,夜晚与女儿两人对坐吃饭时,神伤黯然便流露无遗。只一件,母亲对外人提及女儿优异的成绩时总是万分骄傲。她觉得神采奕奕的母亲会发光。于是,她的成绩从来没有差过。若无数个点灯熬油的夜能减少母亲所受的白眼,那她愿意义无反顾地相信,天公可怜她而为她留下了一线生机。

中考结束,她看到自己高得吓人的分数,心中一片茫然。母亲兴高采烈地问她想去哪儿,她怎么可能知道?对任何事都缺乏**的她,需要的只是亮眼的成绩本身。她遵从母亲的建议,将国外高中的申报材料一一办妥。那边有舅舅舅妈,都是靠得住的亲人,远离你爸图个清静——这是母亲的意思。

盛夏的午后万里无云,她洗了澡出门散心。扶着米色遮阳帽在别墅宽阔的草坡坐下,强烈的阳光之下,周遭的万物显得异常鲜明,放眼皆是新雨后的润泽气象。她心情极佳,空挥着手,久违地想要画些什么。

她回家取画板折回,一阵强风猛然刮过。对面11路公交站牌下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孩冲过马路,不顾头发凌乱,全意追赶地上翻卷的花枝。卖花老妇是常来的,眼前的纤瘦女孩却是头一次见。风停歇,女孩终于集了满怀的花,一派娴静笑颜。她俯首低眉,眼底星河波碎。

沦陷不过是一瞬间的天翻地覆。她提起画笔,飞速描下花与花的姑娘。她抹抹鬓角淌下的汗,记起那细小的白花似乎叫做满天星。她画毕,抬眼,陌生女孩却已杳无踪影。

卖花老妇仍沉沉安睡。她小心翼翼地卷起画,心中已然有了决定。那时她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又重新开始画起了人像。

之后的几天,齐东玥不厌其烦地往省教厅跑。虽不愿求人,但她无法,只好向父亲阴着脸讨了个方便之门。父亲自知亏欠她们母女许多,对于女儿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

女孩的样貌不算特别出众,乍看之下只是一副普通中学生的面相。隐约听她打电话时说起“录取通知”的字眼,想必是与她同年的学生。玩儿人海战术,印象中女孩的特征仅有一双不多见的浅褐瞳孔。她运气极差,在省教厅的信息里捞针般地找,寻到女孩的寸照时,几乎把眼睛都看瞎了。

伊莫,简单却不落窠臼的名字。

她说想转去四中16班,母亲一头雾水。想到女儿难得有主动提出的愿望,没有不遂她的道理。母亲没有深究,只当她在16班有要好的朋友。

开学之际见到伊莫,她为自己没看走眼长舒一口气。坐上了与所有人都能自由接触的职位,她却不知该如何与伊莫发生自然而然的联系。能和她说什么呢,告诉她我找了你好久?别傻了。

从伊莫与周围人的相处模式看来,齐东玥确信她是如她所见温婉知心、时而又动如脱兔的女孩。这大概也是自己被她吸引的所在。齐东玥深知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伊莫对班草的心意又是那样显而易见,自己贸然的靠近说不定只会徒增她的不适。

好在一切自有机缘。军训时的洗漱台,体育课上的解围,夏夜灯下对饮,相拥时的软语……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给与的独一无二。齐东玥抚着衣橱中酒渍尽去的墨绿长裙,闭上眼,满心都是连母亲都不曾为她做过的事。

齐东玥每年除夕发送的匿名祝福短信,她总会受宠若惊地仔细回复,即使于她,不过是一条错发的信息罢了。偶然翻到她惨淡的物理试卷,念及她无数次被刘姥姥约谈的苦相,这厢干脆故意滑倒,借雨水毁它个干净。看到她怀抱衣物立在楼梯间等候,齐东玥展开**的笑。不枉我深爱你一场。

这许多许多,大悲小乐,寒来暑往,不枉我深爱你一场。

故事接近休止符,三瓶百威已然空尽,任横在中间的一盘烧烤渐渐变凉也无人动一口。胃里蓄积的红酒不散不快,齐东玥抬手打散马尾,栗色的长发宛如折扇一般铺开,一如柳荫下初见的模样。伊莫一直以为是自己认识她在先,自以为是地将之作为秘密收藏进记忆的壳。

“对不起。”

心中有许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如果当时知道这是诀别,沉杂的酸楚会不会痛得她无法呼吸?伊莫啊伊莫,你最终还是和徐缓一样,说出了世上最万能却也最无用的话。

“人活一个对得起自己,这是我睁眼到现在最问心无愧的事。谢谢你护我这三年,庆幸能陪你这一路。高考成绩对我而言是无意义的,将来耀耀让领成绩单的时候,你就帮我收着吧。另外,替我再向何翼凡道个歉,他值得和他一样可爱的女孩。好了,就到这里吧。”

等伊莫从巨大的冲击中醒来,她立刻伸出手,却只抓住了齐东玥的发,流沙一样的触感从指缝间溜走,终究扑了个空。

齐东玥的背影像只远航的船,挣脱海市蜃楼消失于海平线。

“等等!等等!要说你自己去当面说啊,别搞错了,我他妈又不是什么忙都帮的烂好人!”伊莫心防崩溃,大声喊着追上去。沿途的客人以为是吵架,各个方位探头探脑,伊莫统统视若无睹。

“欸——同学,你们桌账还没结!”

情急之下,收银姐姐从点餐台快步走出来拦她。伊莫恍悟,急急道歉付账。

城市的夜雨空濛缥缈,离开眼镜的伊莫目力所及皆是一片模糊。她不管不顾地在街上奔走,呼唤齐东玥的名字,大颗的雨滴浸在眼眶里有些生疼。霓虹闪烁,觥筹交错,6月8日,无数人为之欢腾的夜。她与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孩,承受着天空冰凉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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