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难欺 (第2/2页)
伊莫不知道上海还有这样的地方,银杏树莽莽邈邈,一望无际,金黄的叶片微染翠色,丝绸一般铺了满地。她随手捡起一片细细抚摸纹路,幻想着此地的叶片与C城的银杏是否会有微妙的差异。不知名的雀鸟在不可知的地方啼啭,伊莫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萦绕着湿润的秋气。
伊莫对徐缓说想要合照,只是昨晚的事。
快门声响,伊莫抬起头,正对上徐缓偷拍的镜头。徐缓从单反后探出头,勾勾手指,唤伊莫过来看。
“好看吗?”
伊莫凑过去,踮起脚尖。
“好丑。”
徐缓作势要删,伊莫忙要抢相机。徐缓高举过顶,一脸“有本事你咬我呀”似的傲娇。伊莫无法,死死抱住他的另一只手臂,仰头可怜巴巴地讨情:“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叫我什么?”
“哥哥,手下留情。”
“哎,我在。可好看了我跟你讲,哪儿能删呢。来来来,虽然你这个后浪永远赢不了我这个前浪,但念在都是拜把子兄弟的份儿上,哥哥就勉为其难地授人以渔吧。”
徐缓把单反取下来挂到伊莫脖子上,歪了,还贴心地帮她摆正。
伊莫:“……”
“不错,景色都是清晰的,除了我。”
徐缓翻看伊莫刚才的抓拍,脸糊成了一锅粥,恨铁不成钢。
“……有什么办法,我只会傻瓜拍照。”
伊莫摊摊手。
“还真是傻瓜在拍照。”
“咱俩迟早得打一架吧。”
伊莫看着他认真说道,笑得人畜无害。
照片拍完,伊莫告诉徐缓,她要在公园里写点东西。席地而坐的感觉凉丝丝的,伊莫埋着头,在膝上的手帐上认真写着什么。
漫天银杏雨里,徐缓背靠在伊莫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某节专业课上,教授教案都摆出来了,却破天荒地发现自己没带电脑。
“今早出门前被你们师娘拿鞋底板儿追着打,着急逃命连吃饭的家伙都给忘了。”
阶梯教室里哄然大笑,向来受学生爱戴的教授幽默地化解了教学事故。
“徐缓,之前那个做案例的项目你手上有吧?电脑带了?借我一用。”
几乎计算机院所有为他们上过课的教授有事无事,张口都是徐缓。徐缓的舍友调侃他说,“仗着一张妖颜肆无忌惮地惑众。”其实,是在赞他那旁人羡慕不来的人缘。
投屏接通,徐缓的桌面赫然出现在屏幕上,教授转头仔细看了几眼,蔼然笑道:“大帅哥也是有家属的人了。”
底下紧接着又是一阵起哄。徐缓调完设备,正一脚踏在讲台上一脚迈在平地上,教授的话音刚落,徐缓的耳朵便红了,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投屏上,两张照片拼接在一处。左侧,伊莫在如织的模糊人流中婉然回头,落叶的季节里,只有她的浅笑清晰无比;右侧,徐缓戴着白色蓝牙耳机,蓝色运动服从肩上滑落,露出一小块衬里,画面里模糊的人流皆矮他一头,他回头时的眼睛懵懵的,似是执相机的人不经意间的抓拍。
整幅画面的意味,是他与她在永恒的人流里若远若近地注视着彼此。
那天,伊莫对着这张照片左看右看,郑重地说:“人还是很好看的,就是糊得天理难容,删了吧。”
徐缓不仅保留了它,还为伊莫抓拍了一张风格相似的对称照。他将所有的不舍都化作了诗。
这组照片洗出来,徐缓献宝似地呈到伊莫面前,恬笑着说,“你看,我们同框了。”
当晚,伊莫在深夜的台灯下提笔,将手账上的字誊写到照片背面。它是模糊的风景,也是银杏味的心情。
你偶然来到我的世界,那时的我,是为你指路的陌生人。
我蓄意闯入你的天地,此刻的你,是为我引路的心上人。
我救你半条性命,你从此对我高看一眼。
你护我十年风雨,我余生祝你心安愿遂。
我们的生命是如此地对称。
那个夏夜没有月亮,可趁月亮隐匿的时候,我却悄悄找到了一生中的星星。
21岁的伊莫想对11岁的徐缓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么那么那么喜欢你。
伊莫搁下笔,梦中,又回到了那个闷热潮湿的无月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