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莫欣赏着她,楼宇间层层褪去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她愈加佩服耀耀当初打破偏见的慧眼识珠,不过,要是独舞能再自然一些就好了。
齐东玥是完美的。即便她总是忘记下一个动作,即便她的舞姿协调性匮乏,即便她在举手投足间第一次不那么优雅。许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可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把自己当靶子暴露于舞台中心,因为她知道即便成为众矢之的也刺穿不了她。没有人可以嘲笑她的大方与坦然。她无懈可击的完美,正在于她从不掩饰自己的不完美。
黑眼圈就是这么熬出来的吧,虽然没什么成效。
齐东玥又一次收水袖失败之后,双手拍拍脸颊为自己打气。
“你周末有空吗?”
齐东玥半蹲在门口收拾道具,伊莫把一瓶水递给她。
齐东玥抬头见是伊莫,没有一丝惊讶,宛如接过半生老友递来的烈酒,拧开瓶盖仰起脖子,边喝边若有似无地看她,等待她继续下。
“如果你周末不忙的话,能来一趟这儿吗?你是女主角,所以你这段独舞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舞台效果,至关重要。我觉得,你还可以跳得更好。我周末也没什么事,可以来帮你看看,顺便也能对一对《惊梦》那段唱词的口型。我们还从来没对过不是吗?这样很容易露马脚。”
这些话,在伊莫看来不太好出口,一不小心便会掺和上好为人师的毒苹果汁。她斟酌着,观察齐东玥的反应。
“你还真是委婉啊,不说不好,而是可以更好;不说我教你,而是说我看看。”她沉吟了片刻,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如果我是男人,我会爱上你也说不定。”
“如果我是男人,我想,我会和其他人一样,轻而易举地喜欢上你。”伊莫俯身帮她挽起垂地的水袖,只当是一个顺着她的话开的无可厚非的玩笑。
“你不及我。”齐东玥歪着头,摆出齐东玥式的微笑。
“喜欢”比“爱”多了一个字,其间少的分量却是无穷尽的。
不是开玩笑吗?怎么跟真的一样。
看见干笑的伊莫,以及越过她的肩,不远处徐缓若有所思的目光,她终于又恢复了一贯的得体神态。“那就周六下午,没问题吧?早上我起不来,周天我家要宴客。”
“好。”伊莫点点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次与齐东玥的对话,只会加深伊莫心中的一个念头:这个女人的字里行间,令自己无法招架。
齐东玥走路的步子一滞,伊莫这才发现自己踩了她的曳地长裙,于是连忙挪开脚,可粉色戏装上早已烙下半个嚣张的鞋印。
齐东玥头都没回,不动声色地走了,伊莫粘在教室里尴尬得要命。
每次都这样。伊莫不禁有些无力。她总是身姿潇洒,离开得无牵无挂一身轻,撇下她在原地咀嚼着一切的耐人寻味。
包下一秒飞上头顶,瞬间把伊莫压弯了腰。她手忙脚乱地把它从头顶扒拉下来,荒唐的怒意随着泰山压顶的错乱感一同粉碎。
“你能不能对我友好点儿?!就会耍暗下杀手的阴招。”伊莫捋着被包蹭开的一头乱毛,气势汹汹地朝何翼凡冲过去。
“干嘛要对你友好?说得我把你当过女的似的,切。再说了,我这好歹算是大义灭亲!”何翼凡撮起嘴,一脸桀骜地吹起口哨。
“灭我干嘛?因为我踩了班长的裙角吗?”
“那衣服看着就挺贵的,你这不是给她惹麻烦吗?”
“切,我就知道。”伊莫转怒为喜,谑笑着把包扔回给他。何翼凡单手捞住,神态坦荡荡,算是接招,又算是不接招。
见他不回话,伊莫继续道,“欸,咱俩同是穷N代,相煎何太急呀。人民群众内部矛盾不利于拉拢一个异性助攻。”
“可闭嘴吧你!”何翼凡从身上抖落出几颗费列罗,一股脑塞到伊莫手里,拂袖而去。——廉价的封口费。
“死鸭子嘴硬!”伊莫无奈撇撇嘴,冲他背影大喊。“不过你要是拿吃的贿赂我,那就是你赢了!”
伊莫回身取包,墙角的黑色包已然不见。这位平日来去都打招呼的人,今天却不声不响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伊莫纳闷,没谁惹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