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多大了?”
“十六岁。”
“还在上高中呢,”叶显宁若有所思,忽然笑道,“妹妹有没有男朋友?”
范蜀流朝她嚷嚷:“显宁姐!”
吃完饭,化妆师帮叶显宁补了妆,范蜀流帮着摄影师立好灯箱。两点前祁振杭走进来,范蜀流帮她夹话筒,叶显宁和她在椅子上坐下,两点钟正式开始采访。
范蜀流一毕业就进了GTN亚洲台的总部,叶显宁主持的《环球对谈》他常看,尤其是他上大学的时候,要考外语,而《环球对谈》的访问对象遍布世界,往往都是英交流,况且,主持人还那么赏心悦目。
到今天为止,他和叶显宁只接触过两次,去机场接她那天,他有点怕她,觉得她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气场,不知不觉就在她和旁人之间划开了距离;今天见到的叶显宁,可能是睡饱了的缘故,看上去柔和一些,对他,竟也说起了一两句玩笑。
叶显宁和祁振杭两人的身侧各有一架灯箱,范蜀流知道那灯照着是很热的,好在房间里四处吹着冷气,但他还是看见叶显宁的额角沁出了一点薄汗。两人一来一回、一问一答,叶显宁抓住一些小小的、极易被忽略的细节问得清清楚楚;那些被祁振杭巧妙回避的枝节,被她一个一个从话堆里拾起来,套上一个新的壳子,不断再问。
范蜀流看着两个女人之间丝毫不见上午的那种亲近,反而有种让人热血沸腾的争锋,他渐渐有些浑身发热。
采访比预计的时间拖延了一刻钟,叶显宁才把膝盖上垫着的笔记簿拿到小桌上放下,起身和祁振杭握手:“谢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摄影师走过来,照例给叶显宁和受访者拍了几张合影。
直到摄像机关闭后,范蜀流和化妆师一起帮摄影师收拾器材,叶显宁和祁振杭走到角落里,小声说了几句。
祁振杭问她:“显宁,你是回来了呢,还是只是回来工作?”
叶显宁垂了垂眼,丝毫没了刚才在摄影机前的气魄:“工作。”
“叶伯伯、伯母好吗?”
“还好。”她心里揪了一下,怕祁振杭下一句就要问哥哥或堂姐,又怕祁振杭到最后都不问一句哥哥和堂姐。
祁振杭顿了顿,眼神飘忽了几秒后说:“大家都很想你。振群还是在伦敦,她前几天打电话回来,还说想去多伦多看看你。”
很长一段时间了,祁振群也是长辈口中讳莫如深的一个名字,因为她交往了一个同性伴侣,带回家公开承认了关系。同辈的几个都不把这当回事,可是落到长辈的耳朵里,这简直是大大的不孝和不端。以至于她坦白后的半年里,他们都不敢在父辈面前提起祁振群的名字。
但是比起叶先平和叶显青当年闹出来的事,祁振群这只能算是毛毛雨。
直到祁振杭把叶显宁一行送上车离开,她也没有问起一句“你哥哥怎样”。
叶显宁托腮看着窗外,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上的人从化妆师换成了范蜀流,也全然没有听到上车前化妆师和范蜀流说自己晕车想坐到前排去,她满脑子充斥的都是那一刻祁振杭的停顿。那种因为难以启齿才闭口不谈的停顿,几乎从他们家出事开始就占据了叶显宁的生活。
“你好吗?”
“你爸爸、妈妈好吗?”
然后就是一个试探的眼神瞟向她,张了张嘴后又怯怯地合上嘴,最后说出一句不痛不痒的:“那不是你的错。”
她心跳快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
范蜀流在一旁观察着叶显宁,觉得她又变回了刚下飞机时的样子,周身有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冷气。
高处不胜寒。
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