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东景和叶显青站在一起,他闻言,冲叶先平玩笑道:“显宁特意说别给你买,怕你长蛀牙。”
叶先平瞥了他俩一眼,转头看向妹妹:“这么贴心呢?”他伸手拉叶显宁站起来,可她弯腰从他胁下溜了出去,绕到杜西亭的另一边坐下。
什么都不知道的杜西亭,嘴里咬着糖葫芦,眨巴着眼睛看这对兄妹的嬉戏。
“好了啊,”叶科拉着女儿在餐桌前坐下,“多大了,还闹呢?”
叶显宁坐在父亲身侧,目光穿过圆桌,穿过厅内憧憧人影,看向站在南角的杜东景,他搂着堂姐的肩膀,稍稍歪过脑袋和她说着什么;堂姐笑了笑,从他身旁走开了,而他像是注意到了远处那抹颤抖的目光,他看了看叶显宁,脸上只有一个那时的她尚且读不懂的表情,一个和平日里别无二致、却会让人隐隐不安的表情。
可是她在那个年纪,除了相信这个人之外,别无选择。
她相信他说,他不想让青青姐姐受伤;她相信他让自己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哥哥与堂姐之间的不伦,是为了不要让他们受伤。
那段时间她有多相信杜东景,在后来她亲耳听到这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被广而告之时,她就有多灰心。
即使叶显宁完全理解杜东景为什么会这么做——叶和,也就是叶显青的父亲、他的岳丈被人揪住了辫子,正在被调查,他如果不尽快和叶家割席,难免会被连累。
实际上那个时候大伯还没有彻底被拘捕,但是已经传出风声。家里气氛不轻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天两家人约在密云郊外的一个餐厅里吃饭,她和杜西亭还傻傻地在讨论接下来的运动会要报名什么项目,杜东景坐的位子和叶显宁中间隔了好几个人,她能斜斜地看到他。杜东景稳稳坐在那里,没有一点铺垫,没有一点委婉,非常突然地宣布:“我要和叶显青离婚。”
叶显宁知道,父亲和大伯还在期待杜家出手相助。她扭头看着杜东景,他依然不动如山,岿然坐正了说:“因为叶显青和她的堂弟叶先平在——”他顿了顿,好像是在措辞,可最后说出的还是那个最不堪的两个字,“□□。”
厅内静了两秒后,叶先平站起来,走到杜东景旁边,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打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父亲拉开了动手的叶先平,叶显青站在伯母一旁,好像一朵洋牡丹被当头浇了一壶开水;姑姑一家也在,许亚均搂着叶显宁待在角落,杜西亭蹲在他们身边,非常迷茫。
吵吵嚷嚷中,杜东景丢出掷地有声的一句:“我有证据,照片视频都有;你要人证的话,”他看着叶显宁和弟弟待着的那个角落,“显宁,她看到过。”
许亚均立时三刻把表妹拉到自己身后:“杜东景,你落井下石、忘恩负义,别吓唬小孩行不行?”
“不信,可以问她。”杜东景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她,似笑非笑。
叶显宁触及他的目光,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的眼神居然可以是这样的。她像是被尖针刺痛了眼睑,睫毛狠狠颤抖起来,但她没有哭,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可以哭。
叶显青走到杜东景面前,挡住了他看向叶显宁的视线,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力量:“不用问显宁,我承认。”
“叶显青!”肖自遥一声厉喝,抬手往女儿脸上打了一记耳光,非常响亮的一声“啪”回荡在厅内,许亚均都吓得一震。
杜同绕过众人,来到角落拉过杜西亭的胳膊,小声对儿子说:“西西,走。”
杜西亭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仓皇间扶了扶眼镜,看到叶显宁紧紧抓着许亚均的拇指,他想和她说两句话的,即使两句没有用的安慰,或者道歉。刚叫出她的名字,父亲就拉着他大步离开了:“不要说了,杜西亭,我们走。”
此时厅内只剩下杜东景一个人面对乌泱泱一片叶家的人,但他始终泰然,抬手揉了揉刚刚被叶先平打了一拳的脸颊,微笑说:“我已经提起诉讼离婚了,”他看着叶显青,“法院见。”
他说完,优雅地穿上外套,离开了房间,留给他们一片水深火热。
彼时叶显宁离成年只差一岁,她不觉得自己还是小孩了,可是在那段一片狼藉的日子里,她唯一能扮演的角色,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眼睁睁看着杜东景釜底抽薪,看着警车带走了大伯,看着哥哥和堂姐跪在长辈面前受训。
消息传得很快,根本不需要她刻意打听,哪怕她是在离社会最远的学校,只要走进卫生间、走进水房、走近任何一个叽叽喳喳围在一起讲话的小团体,都能听到戛然而止的某段话题的尾声,不是在说叶先平和叶显青的不伦,就是在深挖他们过去那些形迹可疑的“证据”;当然,这些声音是不会提到叶先平或者叶显青的名字的,借用的都是叶显宁的大名:叶显宁的哥哥,叶显宁的堂姐,叶显宁她家里,叶显宁叶显宁叶显宁……
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