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
“我借你。”他看着她的侧影,不知不觉地就说出了这句话。
高力蔡这才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同,问道:“你们认识吗?”
杜西亭打量了一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穿白色网球衫,米色长裤,白色跑鞋,手腕上佩戴一块银色手表,领口挂着一副黑色墨镜,他的脸,一看就知道是个外籍亚裔,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一双黄种人的眼睛,却没有华人的内敛和含蓄,他的眼神是大方而真诚的。
想起他刚刚拉着叶显宁手臂的自然,杜西亭忽然反应过来他是谁——在多伦多和叶显宁一起推婴儿车的那个男人。
他很嘲弄地勾了勾嘴角,同游故居,真浪漫。
电话在口袋里震起来,他接起来,眼睛却时刻注意着那三人。
祁振京说:“我到停车场了。”
叶显宁踮起脚,凑在高力蔡耳边说了句什么。
“噢,那我走过来。”杜西亭回答。
高力蔡惊诧地瞥了他一眼。
“我开的风神。”
叶显宁点点头,转身看向茱莉,示意大家走过去排队。
“知道了。”
他匆匆挂掉电话,追上去叫住她:“叶显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高力蔡和茱莉说:“你们先去排队吧。”
茱莉一步三回头地看向他们,高力蔡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远后告诉她:“那就是叶的初恋。”
风停了。
站在阳光下,叶显宁热得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好像五脏六腑都在冒汗,连眼睛都有想流出一些东西的酸涩冲动。
其实她没有想到杜西亭会叫住她,她记忆里的杜西亭,温吞、阴柔、瞻前顾后,她才是那个总会叫住他的人。
“杜西亭!要不要去听我哥哥弹琴?”
“杜西亭!要不要一起去找祁振京打网球?”
“杜西亭!放学等我一起走。”
……
那段记忆,有美好的前奏、动人的主歌,可是最后那段风刀霜剑的尾声,像是往一幅金黄炽热的向日葵版画上泼了一罐刺鼻的红油漆,先前细心描摹的故事和情感统统作废。从那段往事里走出来的人,每每想起那幅画,都只能看见画布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油漆。
她看向杜西亭,若无其事地微笑了一下,很简单地说:“嗨。”
明明是他要叫住她的,可他却突然没了主意,面对她的自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端视着她起伏的胸口,灰色的衣领黏着雪肌,有点点的汗迹。那天在西点屋,她也穿了一件灰色衣服。杜西亭很快闪开视线。
叶显宁穿一双平底鞋,依旧是亭亭玉立的姿态。他看她不用怎么低头,看上去,她比他只矮了不到十公分,一双秀腿外露,大腿上有一块紫色的淤青。她背一只很大的黑包,没拉拉链,能看见里面乱七八糟装了很多东西。这一点上,他们是一样的,杜西亭去上班的时候也提一只很大的包,里面什么都有,记事簿、原子笔、笔记本电脑、,还有各种各样打印出来的件。他们都是那种随时做好准备的人。
杜西亭把手机递给她:“留个电话吧。”
“不了,”叶显宁还是微笑着,像她每次录影时的样子,“我只是过来工作的。”
他看到她的微笑里尽是疏离和敬而远之,不知道为什么,这比知道她已经结婚生子还令他难受,一抹软弱就这样从他眼底流露出来:“你我之间,总没有那些血海深仇吧?”
“没有什么‘你我’,”这些年做采访的经验,让她可以在任何时候都临危不乱,反应迅速,“身家性命是第一。你我,和你我的家庭是一体的。”
他的手机又亮了,祁振京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叶显宁看着那三个字,睫毛颤了颤:“你去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