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林收回手:“不用。”
她微低着头暗暗觑一眼归林,归林表情倒淡然地显着有些假了。
顺利穿过徽音门,终于到了御马监。御马监在紫禁城里的位置和司礼监几乎是对称的,但是更紧凑一些。
御马监的每个宦官都比其他监司的宦官要壮,眼睛也更老实,视高风晚如无物,只看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规规矩矩向归林问好。
归林走进掌印直房,解开外袍搭在衣桁,大咧咧走向案后的圈椅,指着案下方的两列椅子:“随便坐。”
“是。”屋子里再无他人,高风晚不得不坐在最靠近归林的位置。她本以为归林马上就得说些话,没想到归林只是整个人极没坐相地陷在圈椅里,恹恹地看着她。
屋子里温暖如春,高风晚一整天的活儿都要在室外不停地跑来跑去,她特地在衣服里穿了件兔毛夹棉的坎肩。在外面不觉得冷,进来才觉得发烤,一会儿就烘了一后背的汗。
她热得发昏,偷偷打量归林穿着,他倒有先见之明,单穿了件孔雀蓝的织锦曳撒,鞑帽是一进屋就摘了的。
归林一直盯着高风晚,眼见着她面颊由白转粉,突觉得全身肌肉发紧。他坐直些,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热么?”
高风晚实话实说:“回掌印,有点儿。”
归林朝供他午休的小隔间努努下巴:“那就进去,把让你觉着发热的衣服脱了。”
“也不是很热,哈哈。”高风晚干笑道。
“怕出去再冷?你出去时再穿上就是。”归林自觉十分关心,“不然闷了一身的汗,出去受了风必定发寒,届时怎么办差?莫不是在这儿憋着坏想偷懒呢?”
“没事儿,我等汗干了再出去就好。”高风晚婉拒道。
归林沉了脸色:“过一会子,若是汗味传到我这里,别逼我亲自上手剥了你的兔毛坎肩。”
高风晚悚然:“你怎么知道?”
归林好整以暇地答道:“你既说我手眼通天,总不能辜负你的说法。”
话说到这份上,高风晚还能怎么推辞?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隔间里,刚想解下格挡的幔帐,归林有意抻长的声音就慢悠悠地打断了她的动作。
“怕我偷看么?宫里娘娘换衣服都不会避讳宦官,毕竟宦官在男女大防之外。”
高风晚停顿一下,还是放下了幔帐:“我是怕脱了衣服有味儿,污了您的鼻子。”
归林心情微妙地好起来,她不肯让他观看,大概是真当他是男人吧!他听得见高风晚窸窸窣窣换衣,他闭上眼睛仔细分辨,脑海中具象出高风晚解开扣子,马面裙堆叠在地上,脱下坎肩露出其中的单衣。
归林觉着屋子里突然热得无法忍受,他将领口扯松一些,拿起折扇呼啦啦扇起来。
脱下坎肩果然清爽许多,高风晚将坎肩暂时放在衣桁上,掀开幔帐正看见这一幕,心头警铃大作。屋子里是热,也没热到这种程度。他做什么发讪?难道接下来他也要脱?脱到什么程度?一件不留?
“掌印。”高风晚见归林欲要说话,连忙转移话题,“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下官?”
“下官?”归林本来想问她现在是不是不热了,被打断也不生气,饶有兴致地逗道,“高司酝果然,翻脸无情。”
高风晚面对意有所指的话,选择避开:“您查到下官的身份了。”
归林发现高风晚有意不接他的话,有点无趣,随口道:“尚食局的六品司酝,高风晚,金陵人士,才入宫两年就能登上这个位置,有点本事。”
“掌印过誉下官了。”高风晚轻轻颔首,“是下官运气好罢了。”
“你的运气和能力固然不错,可驱使你爬到这个位置的,不是你的野心么?”归林走到高风晚面前,捏起高风晚的脸,“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做女官有什么前途,就没想过当娘娘吗?”
高风晚不躲不闪,直视归林:“人胜在有自知之明,下官只想做好眼前事,从不敢有僭越之举。”
“是不敢,还是不想?”归林心猿意马,眼神流连在她的嘴唇上,不住回想昨夜的触感。
“是不愿。当了娘娘就会成为宫中一个毫无灵魂的木偶,同这花瓶、熏炉或灯台有何区别?”高风晚眯起眼睛,语气蛊惑,“若我真想攀高枝,掌印才是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