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庾蕴落泪,林清瑜心中惶恐至极,一边替阿娘擦去眼角泪水,一边将她方才说的话回想了一遍。
也没说错什么话啊,她也不曾抱怨什么,怎的阿娘又说是她和阿爹的不对了?
这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林清风将自己拧成一根麻花以后,终于是一个站不稳,狠狠摔在地上,饶是孟渊眼疾手快伸手想要拉他,都没能追上他摔倒的动作。
咚的一声,林清风摔倒在天香楼二楼,发出好大声响。
一楼正在争先恐后重签将来买卖白叠契的百姓安静一瞬,纷纷抬头往二楼看。万幸有楼梯挡着,林清风趴在地上,一楼的百姓只能瞧见一双脚,分辨不清是谁的脚,更是瞧不见林清风的狼狈模样。
否则,林清瑜这两日好不容易替他立下的公正廉明、高大伟岸的形象都要崩塌了。
百姓们瞧不见什么,二楼又没其他动静,很快便再度专注眼前,催促着公羊濮和春娘快些削刻新的契。
之前是林清瑜要收他们的地,他们拿乔当大爷,左推右拒的,现在是他们求着林清瑜将来一定要买他们种出来的白叠棉,一亩十五两的收入,饶是丰年,云县的百姓也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好时候,自然是上赶着要和林清瑜签契,以免她将来赖账。
这般不涉及土地变动、房屋买卖的契,无需官府盖印也生效的,自然是免去再和庞慕打交道。
二楼走廊,林清瑜快步上前,将林清风从地上拉起来,林清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嘿嘿,不疼。”
林清瑜哑然失笑。
既已说定是白给种子后收白叠棉,林清瑜也不再耽误,召集田园和林府家丁一块儿商谈,眼下知道如何种植白叠的只有田园一人,林清瑜勉强也算半个,可她自不会下地农作,田园要教整个云县百姓种白叠也分身乏术,故而先将林府的家丁教会,再由家丁们去教云县的百姓,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才能在短时间内教会所有人。
田园就地在天香楼后院就用他带来的白叠种子给几人演示起来,林清瑜在一旁听了会儿,想起什么,转身看了眼内院,问身旁同样听得认真的庾蕴,“阿娘,依人今日可来了?”
庾蕴一愣,也在天香楼大厅中找了找,“来了的,刚刚我还瞧见她了呢。”
林清瑜又张望一番,依旧没有看到赵依人的身影,她找到春娘,同她道:“劳烦春娘去东郭一趟,将东郭的那几个村民也都叫来天香楼,学一下如何种白叠。”
春娘领命离开,林清瑜上手接替了她的工作。
正在签契的百姓刚刚写好自己的名字,一抬头,瞧见换了位天仙似的姑娘,微微愣神,旋即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面色沉了下去。
林清瑜神色自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接过对方手中的契,认真检查条款和牍片是否有损毁,而后将牍片与其他牍片放在一块儿,对着那百姓身后之人道:“下一位。”
尚有些发蒙的人来不及说些什么不用你的话,就被下一个急匆匆地百姓挤到一边。他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林清瑜耐心询问另一人家中土地几亩分布何处,而后削刻牍片,张口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浆糊堵住一般,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放下挽起的袖口转身离开了。
这样的场景在天香楼上演了无数次,林清瑜伏案忙活一天,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来送晚饭的盼儿趁着空闲替她按肩膀,心疼得很:“小姐,这些事儿交给旁人来做就行,你何必亲自去。”
“闲着也是闲着。”林清瑜一边回她一边看向公羊濮和春娘,“这两日辛苦二位了。”只有真的忙了,才知道二人的不易。她大手一挥按照之前承诺的那般,一份契一百,直接将银子给了二人,公羊濮和春娘得了钱,瞬间将这几日的疲惫抛之脑后。
林清瑜自也是没有亏待林府的那些家丁,他们虽是庾蕴带来的都是林家的家生子,但她名义上已经不是林家的小姐,厚待了春娘与公羊濮便不好再亏待他们,也都发了银子。
众人欢欢喜喜地在天香楼吃晚饭,又将剩下的契都签好,而后一道回了林宅。
林清瑜一身疲惫,睡了那么些时辰,忙活这大半天的,身子也疲乏到了极点,此时只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好好睡上一觉,庾蕴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凑到了她的身边,将人拉到角落说话。
“阿娘可还有事?”林清瑜困得很,回来的路上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险些睡着,若不是因着还坐了个孟渊在,只怕她现下已经在与周公下棋了。
“云县种植白叠的事情应当也差不多了,阿娘赶着这几日回宁州,好尽快问问你阿爹是否知道这白叠,可有什么销售的路径。”
听庾蕴说要走,林清瑜清醒大半,拉着她的胳膊就撒娇,“阿娘再多留几日嘛,你才来几天,女儿还没和你好好说说话呢。”
庾蕴何尝不想多留几日,多陪陪女儿,只是这几日发生太多事情,有几件事情她拿不准主意,需要与林同和商量一番再定。而且女儿这般积极努力,她这个做阿娘的也不好拖她后腿。
她任由女儿抱着自己撒娇,看着娇娇软软的小女儿,心也软得一塌糊涂,“放心,阿娘还没替你在云县置办个宅子呢,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置办宅子?”
庾蕴点头,“是呀,这宅子是为清风置办的,他一个人住足够了,可你不一样,你这又是做生意又有这许多属下,两进的宅子定然是不够的,等阿娘过几日再来,重新替你置办一个比这儿大上许多的宅子。”
林清瑜将脑袋埋在庾蕴怀中,蹭了蹭,“阿娘真好。”
孟渊与林清瑜是一辆马车回来的,刚将打瞌睡的小姑娘扶下马车,人就被庾蕴带走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而是走到驾车的花问身旁,低声吩咐一句:“寻三个死士来。”
花问点头称是,驾车离开。孟渊迈步,踏入林宅之中,他借口还没问清楚这些未花掉的银子如何处置,问了春娘,林清瑜在何处,顺着春娘指的方向找来,刚转过拐角,便瞧见了这样一幅母女慈爱的画面。
有些人被除族了,家人待她依旧。
有些人位列宗谱第一位,却形影相吊。
他内心发酸,止住上前打扰的脚步,隐在黑夜之中静静听着一面墙之外的动静。
母女二人又说了好一阵子体己话。自重生以来,林清瑜便觉着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往前走,许多事情她还将前因后果想明白,事情都已经办好了,都是前世在军中太久养成的习惯。
兵贵神速,她又是替丁执和临淄王掌管粮草后勤的,往往子时接到军令,丑时就要装点好一切,寅时人和粮草都已经在行军路上了。这般高效执行的后果便导致了她眼前的局面,做了一个很微小的决定,而后每一步都将事情越做越大。
这样,不好。
林清瑜窝在阿娘怀中,认真反思了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也只有在阿娘身边,她紧绷的弦才能松懈片刻。
庾蕴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温柔道:“今日瞧见你与那杨公子关系很是亲密,虽他身份复杂些,但他满心满眼都是你,你跟了他未必是一件坏事。”
林清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