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男人的模样给人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即便他坐在车里，林乐桃也丝毫没有拒绝的胆量，片刻后拿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将自己的联系方式二维码展现给顾序川。 在短暂的“叮”声过后，两人成功添加彼此为好友。 顾序川坐在车里点点头，随后车窗上调，隔绝了他的面孔。 林乐桃看着自己的身影自下而上映在车窗上，随后车子便调过头向环路驶去，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这一晚林乐桃近乎算是彻夜难寐。 就算是睡着了，没过多久她也会醒来，在床上好一阵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再次睡着，却又做起光怪陆离的梦来。梦里有成捆的鲜花，有振翅高飞的白鸽，还有洁白高大的喷泉雕塑，诸如此类，甚至梦里还有欢快的圆舞曲，男人自远处的台阶慢慢走下，来至她的面前，自然又不容置疑地牵起她的手—— 林乐桃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外面的天还黑着，她拿过手机摁亮，发现时间显示着凌晨四点，离天亮还有好一段距离。 她这才放心，放下手机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等闹钟响起时，林乐桃是顶着两个黑眼圈下地去卫生间洗漱的。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睡眠质量如此之差，镜子里的黑眼圈颇为明显，林乐桃对着化妆镜好一阵涂涂抹抹都没能完全遮住，最后她只得作罢，匆匆化完剩下的步骤，卡着八点整走出家门。 这一路她都感觉有些浑浑噩噩的，昨天临睡前，林乐桃重新把那份协议拿出来读过一遍。 果然像顾序川所说的那样，两人只需在他的家人面前或者必要场合时假扮情侣，其余时间都可以由林乐桃自己把控，不过假若有一些突发情况，那也拜托林乐桃务必配合，将戏演到底。 脑袋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会儿将自己的想法往这边拽拽，一会儿将自己的想法往那边扯扯。 等走出地铁站，林乐桃怀疑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 顾序川给的酬劳是很丰厚，甚至只需其中一些，便能解决她眼下的眉之急——立刻挂私立医院的号，给姥姥预约手术，后续还能解决好几轮维养问题。 林乐桃这一路想着，连妈妈给自己打过来电话都没有注意。 等她再给妈妈回过去时，电话足足响了一会儿，才被人接听。 “桃桃啊？”母亲林知若那边感觉声音比较嘈杂，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林乐桃这边刷过门禁卡，继续同对方讲着电话，“妈，怎么了？” “哎，没什么，妈就忽然想给你打个电话看看你在干吗。”林知若声音温婉，不过听起来像是话里有话，“到公司了吗？” “嗯，刚到。” “那就行，”林知若佯装语调轻快，“我这儿也忙着呢，突然就想联系你一下，嗨。” 林乐桃沉默片刻，问出她猜想的问题，“是不是又没抢到那个专家的号？” “呃……”对方卡壳一瞬，明显变得沉默起来，停顿片刻，才继续开口，不过声音已然没有刚才那么轻松，“公立医院预约实在是太难了，我守着手机就没敢退出公众号的界面，八点一到，我才刚刚点进去要付款，号就全被抢光了……” 林乐桃的眼神一下黯淡下来，不由在大堂放缓脚步。 “私立医院呢？”尽管早已知道答案，可她还是听着自己略为嘶哑的声音，这般问着。 “私立肯定号源比公立多，我刚才查了一下，下周就能做上手术，但是确实不便宜，我这边一下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林知若叹了口气，“咱们自己家的事，我也不想让你爸那边知道，你姑姑不待见咱娘儿俩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但如今可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了……公司那边一时周转不开，你姥姥呢，这个瘤子虽然目前来看是良性，切了就好，可我就怕……呸呸呸，咱不说那个……” 她忍不住自顾自念叨起来，声音传入林乐桃耳中，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在敲打她的神经，“如果跟爸爸说了呢……？” “还是不要吧。”母亲断然拒绝，“我们自己做着生意，最好不要同他们有所牵扯。” “唔……”林乐桃低头思考着，眼见快走到电梯那边，“先这样吧妈妈，我要进电梯了，等我上着班想想要怎么办，您先别心急。” “啊，那你去吧，好好工作。”林知若叮嘱着，“工作再忙，饭也要记得按时吃，不要饿着肚子。” 林乐桃走进电梯后挂了电话，继而重重地叹上一口气。 没想到这种家里急用钱的戏码居然在自己身上上演，而眼前还居然偏偏有条可以选择

的路，坐等她这个小猎物上门。 坐到工位上后，由于她想得太过投入，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比平日欢快很多。 有个比林乐桃年长几岁的男同事抚掌喜道：“太好了，运动会放在周五，这简直就是完美假期嘛！” “刘哥，”旁边刚入职不久的小年轻问着，“运动会一般几点结束啊？” 对方兴奋道：“再怎么也不会超过十二点半的，下午就可以不用上班了！” 听到这个消息，周围人接连发出“好耶好耶”的欢呼声。上周行政那边已经招呼过大家报名了，原本以为要安排到下周，没想到因为场地安排问题，直接定在这周五举办运动会。 有人提议，“反正结束后也要吃午饭，干脆部门的同事在一起吃好了，就当这个月的团建吧。” 于是众人又一片附和，当然，林乐桃对于身后这一切都置若罔闻，半点有效信息也没接收到。 “小桃，怎么都不见你说话，想什么呢？”蓦地，有同事碰了碰她。 “啊？”林乐桃闻声抬起头来，生怕自己漏掉什么重要信息，“怎么了，怎么了？” “周五要开运动会，你没听到我们刚才说吗？”同事笑着问她，而后开着玩笑，揶揄道：“你这工作可太投入了啊，是不是争今年的优秀员工呢？” “对啊，你怎么知道！”林乐桃打个马虎眼，同对方嘻嘻哈哈，“我刚才真没听见，早上几点啊？” 同事将行政那边发的通知转发给她，“喏，中午部门还有聚餐，别忘了哦！” “好的，谢谢啦，爱你哦！”林乐桃笑吟吟地朝小姑娘飞个吻，在转过身背对同事后，她的笑容即刻从脸上消弭，又是一副愁苦的模样。 正当她哭丧着一张脸，真正投入工作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的社交软件忽然闪烁，她没什么防备便点开消息，在看清屏幕上id后的下一秒，林乐桃“啪”“啪”两下大力摁下alt+ta果断切换屏幕，同时飞快瞟向四周。 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时，她才如释重负，颤巍巍地重新点开聊天对话框。 【顾序川：[位置]】 对方好像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去想网名，聊天软件的id直接写上自己真实姓名。屏幕上一条光秃秃的餐厅位置分享，她犹豫了好几秒到底是回复个问号还是规规矩矩地打上一句话，再三思索，她选择了后者。 【一颗小屁桃：请问这个意思是……？】 【顾序川：星期五中午12点，我在这里预约了位置】 【一颗小屁桃：周五开运动会】 【顾序川：据我所知，你好像没报任何项目】 【一颗小屁桃：……中午部门的同事一起聚餐】 【一颗小屁桃：小蓝流泪jp】 【顾序川：当然，还是看林小姐自己的选择:)】 林乐桃打字的动作一停，看着屏幕上这个阴阳怪气加意味深长的微笑脸，又陷入半迟疑半癫狂的状态。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颇有要给自己薅秃的架势。 要我同意也可以！你得给我先付一半的酬劳！ ——她当然没胆量打出这句话，只得含泪咬着小手绢关闭对话框，不明白自己几年来工作向来兢兢业业，为什么会突然撞上这种事。 她一人在这里纠结万分，连工作都无心再做下去，其他同事自是没发现林乐桃的不对劲，还是沉浸在一片“周五不上班”的欢快气氛中。 抱着这样的心情和状态，等到周五那天真正来临时，林乐桃浑身上下都在抗拒着去市内奥林匹克体育馆，一路像只小蜗牛似的一点一点往前挪。 “小桃，怎么走得这么慢啊！”她身后有同事经过，看到慢慢挪步的林乐桃，还伸手拍她的肩膀一下，同时跟着打趣道：“是还想回去工作吗？” 这会儿的林乐桃已经换上一身浅色的运动装，她将头发向后扎成一个马尾，虽然她没有报名参加任何项目，但是凭借她在集团的知名度，行政那边的同事强烈呼吁她到场，充当运动会的“气氛组”，负责给在场的运动员一起发发矿泉水或者喊喊加油一类的。 林乐桃听了同事的话语，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嘿嘿笑着应付着对方，等同事拐过弯与她分开后，她的表情变得更为无奈与心累。 每每在运动会充当“气氛组”的成员，都是公司里特别挑出来一些长得还算顺眼的同事。毕竟在现实生活中，帅哥美女不是像互联网一样一抓一大把，只要上上下下拾掇得干干净净，五官端正，被挑中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看到林乐桃走进场馆，行政部门的同事张瑶高兴地朝她挥挥手，

“大美女总算来了，我们这儿正组织给运动员签到，你去帮一下他们吧。” 林乐桃接过签到表，对着时间看了看现在要参加比赛的人，她负责的项目是羽毛球男子单打。 公司里有不少退役的国家二级运动员，按照国家政策，分配到各个企业，所以像羽毛球、乒乓球、排球这些项目，集团里每个子公司都少不了专业人士，所以每年运动会组织得才像模像样。 她的目光刚刚向下那么一厘，在看到第一个人名后，林乐桃的表情霎时间便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