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院子积雪被清扫至一处,渐渐露出青石板的地面,只是不多时,又被渐起的风雪遮盖,再次变成一片雪白。
那半大的少年固执的低着头,深色的衣服上早已沾染了一簇一簇的碎雪。他本就瘦弱,瞧着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如今倒是看着有几分可怜。
苏琼光定神看了一会儿,不由露出一抹讥笑,在时果诧异的目光里将最后一块糖糕递给她。
苏琼光低头喝了口白粥,眸色慢慢变暗,这下她几乎可以确定他是谁的人了。
——
此时的乾元殿外,苏姝和携侍女站在殿外,青色滚边的衣衫上被落雪染上白色。
寒风冷冽,纷纷扬扬的飞雪绕着漆红色大圆柱,天边灰蒙蒙的乌云紧紧挨着琉璃色屋檐倾斜而下,这偌大的宫墙在暴雪将至时倒是没了平日里的华丽,更显几分凄美,看样子接下来几日也不是好天气。
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腿脚利落地跑来送伞,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哎呦,这雪下得真不是时候,娘娘您可当心些。”
苏姝和浅浅一笑,柔美至极的脸上尽是温婉,“有劳公公。”
模样年轻的小太监躬身行礼,言语更多几分欣喜,“哎呦,不敢当不敢当。”
一旁的温酒接过纸伞,顺势将分量不轻的荷包放进小太监手里。
“小公公,不知陛下何时有空啊。”
小太监顺手将荷包揣进袖间,笑容更是亲切,“这会儿沈阁老和张厂公带着几位大人商议要事,实在不知何时结束啊。”
“娘娘莫急,已传人通禀,还请娘娘静待片刻。”小太监躬身行礼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
风雪越发大了,纵然是有这小小的油纸伞,也阻拦不了半分飞雪。
“主子,这风雪不止,要不您先回去吧,奴婢在这等着就是。”
温酒艰难地撑着纸伞,狂风携着雪花打在她脸上,她几乎睁不开眼。
“不行,此事须得尽快。”
苏姝和语气坚定,于狂乱的风雪中,她像一株静待绽放的绿梅。
此时天色晦暗,殿内已经起了烛火。
偌大的宫殿以一幕沉香木制成的珠帘间隔为二。
珠帘内,封祈已然换上了霁蓝色玄机纹的法袍,随意把弄着面前的龟甲。
珠帘外,几位两鬓斑白的大臣正襟危坐。
“陛下,钦天监直言年末必将再降大雪,淮西如今雪害严重,积雪损害房屋,百姓多有冻死,若是再有霜冻,明年的收成必是问题。”
柳尚目光恳切望着珠帘内的风轻云淡的帝王,语气沉重。
沈阁老闭目养神并不搭话。
倒是一旁须发花白体态圆润的老者笑呵呵开口回道:“柳尚心系百姓这是好事。”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含着一层薄薄的纸。
“只是所奏之事内阁尚未商议出解决法子来,这样来觐见陛下岂非过于草率了。”
“张公公,”柳尚高声争辩,“正是因为尚未有定论,才更需向陛下禀告才是。”
他不着痕迹看向沈阁老的方向,“若是行事皆越过陛下,岂非是有越俎代庖之嫌。”
“胡闹,”赵尚怒斥道,“柳尚所言岂不直指内阁众人,安知柳尚你也是内阁一员,如此诽谤同僚是何居心?!”
“赵尚慎言!”柳尚捋着胡须问道:“在座诸位都是忠于陛下的臣子,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天下。不过几句戏言,陛下都没说什么,赵尚何必心虚如此。”
赵尚怒目而视,方才要出声说些什么,便听见内室传达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透过珠帘朝里看去,那高大的身影正拨弄着一个玄色龟甲,龟甲敲击桌案后似乎散落几颗铜板。
众人一时脸色都不大好,果然就听见里头天子轻声笑道:“好啊,大好!”
年轻的君王手握龟甲,面带浅笑,似乎并不把刚才的一切放在心上。
“卦象显示,雪害可解。”
他随手将龟甲放在桌上,这才慢悠悠走向室外,朝着面色各异的众人温声说道:“众位爱卿都是我大魏的栋梁,朝中诸事交由诸位朕心甚慰。”
不待柳尚再次开口,封祈便亲自上前搀扶起头发花白的老人。
“沈阁老年事已高,这般小事不必再劳烦您多走一趟。”年轻的帝王面容温祥,言语里多是对沈谷彧的尊敬之意,“今日雪重宫道难行,阁老可要在宫中留宿一日明日再回。”
沈谷彧恭敬行礼,态度也格外谦和,“多谢陛下爱重,微臣愧不敢当。说来惭愧,微臣为官四十余载,经手的政务已不计其数,为大魏鞠躬紧促,如今倒是落得满身骂名,实在是愧对先帝啊。”
先帝早年也可说是与沈谷彧君臣一心,只是随着先太子的去世,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封祈垂眸敛下所有心绪,拍拍沈阁老手背以示安慰,“朕明白阁老的一片用心,此事不必多言。”
他转身看向众人,“朕早已说过了,朝政皆由内阁和司礼监商议,如今也是如此。”
说罢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向内室走去,“行了,风寒雪重,众位爱卿还是早日回去歇息吧。”
“无事不必打扰。”
帝王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室内一时一片静匿。
柳尚恨恨看着几人,起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