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一起混下来,李荣廷自认是最了解萧啟的人,而且当年萧啟为何被遣往西境他也最为清楚,所以这次也是一样。鉴于周围人多眼杂,他还有层意思没有说出来——
无论从哪方面看,去尹春赈灾对萧啟来说利远大于弊,他没有理由真的不去,眼下与圣人僵持无非是为了要人要钱,但若是僵持太过,万一圣人真的换了人选可就不妙了。
萧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殿中的丝竹声声,刚好身边那位舞姬凑上去说了句什么,萧啟便低低笑起来。见此,李荣廷便也不再言语了。
韦玄臣平日就是个有什么说什么嘴上没把门的主,再加上此时酒意上头,美人在侧,自然更加口无遮拦,直嚷道:“我听我大哥那边的人说,圣人也并非决意不允你的条件,人的话还是可以拨给你的,问题就卡在这个钱上,国出不了这个银子,户部那些都听楚王的……”
萧啟的火就是被他这句话惹起来的。韦玄臣话音未落他便翻了脸,转头骂道:“韦二,你他娘黄汤灌进脑子里去了吧?天天惦记着楚王楚王,这么喜欢上赶着给人当孙子,你怎么不把我叫爷?”
韦玄臣一下子被骂的蒙了,还没反应过来,迎面萧啟一个酒盏就飞了过来,幸亏李荣廷眼疾手快,用手中的扇子给挡了下,但盏中的酒水还是泼了韦玄臣一脸。
这韦玄臣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与谁都相处的来,但他也是家中被娇惯长大的嫡幼子,脾气自然不会小,骤然被劈头盖脸这么一通羞辱,怒从心起,哪里顾得上对面是什么天王老子,一把推翻小几就扑了上去……
萧啟脸上带着伤过来的时候,沈仪华正与陆宴对峙在门口。
这段时间以来,朝中众人的注意力被沼河决堤的事情吸引过去,渐渐淡忘了石府灭门案,但陆宴却还在抽丝剥茧追查案子的真相,并非他对此案有多执著,而是圣人听信了贾随高的叫屈之言,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大约是又有人在谋划什么阴谋。
当然就陆宴所掌握的证据来说还远远查不到沈仪华头上,他只是在听贾随高说这女子曾用祝由术救过贾巍之后,便隐约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遂去教坊司找人的。
刘成见陆宴这等阎罗亲自登门,吓得胆颤,便一股脑将关于沈仪华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都倒了出来,当然也包括沈仪华现在所居何处。
沈仪华温顺接受了陆宴的盘问,一切都与陆宴在别处了解对得上。但陆宴何许人也,自打昭宁十年被圣人亲自拔擢为锦衣卫首领之后,经办过的案子多如牛毛。俗话说熟能生巧,他敏锐地从这女子身上感觉到几分不寻常来。
她身上有种异于常人的镇定,虽然回话的时候态度温顺,谦卑,甚至算得上恭敬,但陆宴就是从这些中硬生生感觉到一种不适,一种谈话被别人掌控主动权的不适。
他不再问案子相关的事情,盯着面前女子的眼睛,半晌道:“还请恕陆某冒昧,请问小娘子为何以要覆着面纱见人?”
沈仪华垂眸,少许,轻声问:“陆大人,这也跟案子有关吗?”
陆宴留意着她的神情,说:“啊,无关,只是好奇一问,小娘子若是不愿答便算了。”
面前的女子似是笑了笑,随后道:“多谢陆大人体恤,那妾便不答了。”
这个笑……
陆宴还在琢磨着,只听一阵马蹄声,声音大老远传来,语气中的不满毫不遮掩——“缇帅大人!大晚上的,在本王的地盘纠缠着本王的人,这是要做什么?”
陆宴转身看去,萧啟已经纵马到了跟前,他一手扯着马缰,居高临下,满脸都是不悦。
陆宴拱手行礼,“见过魏王殿下。”
萧啟的视线越过行礼的陆宴看向沈仪华,沈仪华也看他,眼神中都是玩味和戏谑。
韦玄臣那个狗东西不做人,人高马大一郎君,打起架来不知从哪学的那下三滥招数,爪子往人脸上挠。萧啟不耐烦地撇了撇脸,脸颊上的一道伤有点火辣辣的疼。
“免了。”他翻身跳下马来,将马缰甩给身后才气喘吁吁赶来的金保,对陆宴道:“陆大人还没回本王的话。大人夤夜上门,也不进去坐,就这么同本王的……人站在门口相谈甚欢,这不合适吧?还是说我这美人儿犯了什么事,要你陆大人在此便审上了?”
“九殿下言重了。”陆宴笑答:“只是有些案子上的事情涉及到了月奴娘子,今日刚好臣顺路经过此间,顺道相邀一问罢了。”
“相邀一问?谁人不知你陆大人询问似审讯。”萧啟一副无赖样,摆明了就是要讹人,沉了声道:“未经本王允许谁让你问的,我这美人儿胆子小,若是惊着了,夜里哭闹,难道你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