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已然看清楚了这出戏台子,可唱戏的角却仍在昏睡着,这戏也便不用再看下去了。
也不知这周婕妤究竟安排了什么样的戏码,若是不够精彩可如何是好?
沈宁微的目光淡淡扫过正低头喝茶的几人,眼里扫过冰冷的寒意,眨眼间又瞬间恢复了常态。
“好了,如今周婕妤还昏睡着,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吧。”
沈宁微的声音缓缓传来,她的声音沉静,台下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只听她继续说道:“切记,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若是让本宫听到哪些个不长眼的暗自讨论是非,那就让慎刑司的太监们再教教你们规矩!”
说罢,沈宁微率先带人浩浩荡荡从静秋阁离开。
妃嫔们面面相觑,而后也不敢在云华宫里多说些什么,也都各自离去了。
随着众人的离去,这纷乱了一整个上午的静秋阁再次回到了往日里的沉寂。
旁人确是都离开了,只是那两个婆子还是被留了下来看管着周婕妤,美其名曰如今周婕妤身边无人照看,两人便留下来照顾。
只是到底周婕妤是如何想的,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今日苏琼光也算是提前享受到了狗腿子的待遇,因为她仍是有些神志不清,担心路上出现意外的皇后便命人用步撵将她给抬了回去。
这步撵走路时摇摇晃晃的,她本就脑袋晕晕乎乎的,于是更是在步撵一摇一晃的步伐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
她似乎坠入了一个无法清醒的幻梦里。
梦里有人对着她说着什么。
她晕晕沉沉听不清楚,便走到那人身前。
这才发现,她竟然是在一处荒废的破庙里,天色阴沉,只有一豆月光透过破洞的稻草屋檐照落在面前那面石砌的神像前。
她再仔细看去,却见那神像前正端正地跪着一个衣衫褴褛之人,他形销骨立,身形瘦弱,一身白衣有些旧了。
夜色寒凉,他周身围绕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便是如此,他仍旧是虔诚地跪坐在神像之上,双手合十,一长串念珠自他左手处垂落至腕间,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她心里疑惑,双手刚要搭在他的肩上,却感觉周围瞬息变换,似乎有清幽的磬响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刺激着她不断昏沉的脑子。
有声音在说着什么,可那些话被莫名出现的电流声扰乱了,她什么也听不清楚。
下一瞬,她就又回到了昭阳宫。
这里一如往常,那棵巨大的枫树遮天蔽日,日光下蒙荫出一大片阴凉。朱红色的宫墙下鳞次栉比地站着一排排看不清面容的宫人们,他们一个个动作僵硬地站在阴影之下,如同被雕刻而成的木偶。
穿过系着青纱帐的连廊,她在这座寂静的宫殿里踽踽独行,陪伴着她的只有不知何时起的白色宫灯。
白日里高大伟宏的宫殿在此刻显得幽静的可怕,可这里的一砖一瓦她都在熟悉不过,她忽然有些迷茫,这诡异的场景一时让她有些分不出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只是片刻,一双温热的手便揽过她抱进怀里,耳边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找了许久,你怎的在此处躲懒?说好了今日只陪着我,这般不听话,那我可要罚你了。”
她抬头看去,那是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清浅双眸。
那是封祈。
他换下了素日里的道袍,穿着一件宽松的稠衫,衣摆处绣着青松白鹤,腰间还挂着竹叶香包,虽是不大明显,可他今日应是打扮过了的,面如冠玉,色如春花,宽肩窄腰,却又不会让人觉着弱,举手投足间倒是副清贵世家公子的模样。
“怎的不说话?可是恼了我?”
她感受着他说话时,胸口传来的细微的震颤感,恍惚间才察觉,他竟是将自己抱得这样紧,几乎要将自己融进他的身体里。
“你,你松开。”
她试图挣开他。
可是这人发出一阵轻笑,他妖孽般的脸上全然是放纵的笑意,“不放,便是你当真恼了我,我也不放。”
他紧紧拥着她的手从她的双臂慢慢滑落,然后与她十指相扣,她听到他几乎喟叹着说道:“琼光,我等了你许久许久。”
她一愣,挣扎的动作也忘记了,傻傻问道:“等我?等我做什么?”
他轻笑着用左手再次将她拥入怀里,右手却仍是和她十指纠缠着,他俯下身在她的脸颊和脖颈处不断轻吻着,呼出的热气让她忍不住向后躲。
“小糊涂鬼,说好了要一起作画,偏偏让我等你许久,如今竟是连这都忘记了,你说该怎么罚你才好。”
她迷迷糊糊中被他引着走到了居所内,那里正摆放着一副巨大的画卷,上面的墨迹还未干涸,但从人影来看的确是他们两人。
她脑子不太清楚,看着这副二人并肩而立在于松林踱步的画微微出神,半晌才开口:“骗子,说好了要等我,怎么你都已经画好了呀。”
她虽是这么说着,却也能看出来这幅画是精心画了许久的,那里面的她简直栩栩如生,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便是她自己见了都有几分恍惚。
封祈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再开口时声音已然带了几分颤抖,像是经受了某些难以承受的伤痛。
“不,还没有。”
他的声音逐渐模糊,昏暗的宫灯慢慢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朝着她扑面而来,她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吞噬。
等到再次睁眼时,她脑袋仍然昏昏沉沉,伴随着额角钻心的疼痛,她隐约看到她身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背着光,身后是窗棂旁那一大束她从梅园采回来的大枝红夭垂梅。他身影将背后的昏黄日光都暖化作一圈圈光束,在光晕里,他的身影都变得不甚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