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 (第2/2页)
当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储义第一个反对,理由很简单:目标太大,而且一旦出了事情更容易说不清。
但小狐狸一听却难得有了些兴致,萧啟原本以为要三请五请费上一番功夫才请得动,却不想她出动提出跟他跑这么一趟,只是给出来的理由却不那么中听:“好歹算是一起共事,此番凶险,九殿下万一有个什么不测,我自是要送一程的。”
小狐狸嘴上不饶人,萧啟很自然地就习惯并接受了。因为想着稍后便要登船,马车上并没有备暖炉,见面前人脸色不佳,萧啟干脆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随后又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给拢了拢,笑说:“说什么傻话,夫妇一体,关心你和关心我自己还不是都一样。”
沈仪华沉默着,有气无力瞪他一眼,闭上眼睛,马车缓缓启行,她便任由思绪放空……
原本只想在马车上眯一会儿的,不知不觉却睡沉了,还做了梦。
她明明知道这是梦,却还是陷了进去。
梦里是十五岁,她的及笄礼。
父母在,阿兄也在,他们都去前堂迎宾了,她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换上衣袍,安坐在房中等候着。外面已经开始奏乐,她知道是宾客到了——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但心中仍期待。
乳母阿嬷拿着巾帕替她将头发擦干,然后用一柄绑着红绳的木梳帮她梳头发。她的头发已经长的很长了,阿嬷年纪大了,动作很慢,她心里着急,一个劲儿地催:“快些,阿嬷快些!”
阿嬷慈祥的脸映在铜镜中,手中握着她的头发仍不疾不徐地梳理着,笑吟吟说:“小娘子莫心急,还不到时辰呢。再说,一会要挽发髻,我得帮小娘子提前把头发梳顺了才好。”
她蹙着眉不说话了,但心中却越发着急。旁边捧着巾桎的丫鬟许是看出来了,笑着帮她说话:“阿嬷还是快着些吧,宾客都到了,咱们小娘子着急出去呢。”
丫鬟也没说什么,但她无端就心虚了,辩解道:“我只是担心误了时辰而已,谁说我着急去见宾客了!”
阿嬷笑着附和说:“是呢,不着急的,时辰也误不了。再说东宫那位殿下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好,还记得咱们小娘子拜师礼前嫌弃粉的衣服不好看,哭闹半晌,最后硬是让殿下在厅上干等了一个多时辰,他都没有说什么。”
阿嬷将她小时候的糗事记得清楚,徐徐讲起来,惹得房中的几个小丫鬟都笑个不停。
“阿嬷,好了么?时辰到了,夫人让小娘子过去呢。”
门口传来侍女的催促声,她不等阿嬷回话便应道:“好了,这就过去,让他们等等我——”
梦中的她很慌乱地往前厅方向跑去,却被熊熊烈火挡住去路。浓烟,火焰,通红一片,触目都是炽烈的红,什么都看不清,耳旁是冯翁翁的声音:“小娘子,快走!快跟我走!马车就在外面等,殿下让我送你走!”
“他还在里面,翁翁,他在里面啊!快让人救驾!快来救救他……救他!”
火焰像是烧到了她的心上,灼得那里生疼,她歇斯底里地哭喊:“救救他!我要和他在一起,别让我一个人,别丢下我一个人……”
沈仪华不知道自己这个梦做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晚霞透过船舱的小窗在地板上洒落一片,橘黄的颜色,温温柔柔的,像是一床新做的缎面被子。
她只觉脑袋发晕,喉间干涩,小腹也也隐隐作痛,刚撑身起来想要去倒盏茶水,萧啟便推门进来了。
船舱的门又小又窄,他进来的时候不得不低头。沈仪华与他视线相对,目露疑惑看向他手中端着的碗盏。
萧啟将碗盏放在桌上,随后两三步走过来,大手很没有分寸地贴向她的前额。沈仪华往边上躲,却被他按住了,“乖些,我试试烧退了没有。”
他的手带着令人舒适的凉意,还有广袖间散发的清冽香气,这些都让人觉得安心,沈仪华不动了,任由他的掌心贴在她的前额上,少许,他说:“好些了。还好本王有先见之明,也让陈如海跟咱们一路,否则,我的明珠儿真的要吃些苦头了。”
他移开手,沈仪华便抬眼看他,喉咙干涩发痛,她不大想开口。萧啟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将小盏端过来,里面是炖好的金丝燕窝粥,说:“陈如海说你是寒风侵体,再加上那个……是我考虑不周,昨晚就不该让你待在马车上。”
他看着还在愣神的人,小脸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发髻也蹭乱了,几缕发丝贴在面颊上,平时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此时也显出几分脆弱来,整个人看着纤细柔弱的像是秋风过境被摧残过的小幼苗。
“小可怜,这下连骂人的气力都没有了。”萧啟揉搓了一把她的后脑,单膝下跪在床侧的脚踏上,“来,凑合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