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 (第2/2页)
刘成吃惊之余,只好又赔上笑脸奉承道:“看来国舅爷近来在武学上又精进了,小臣该死,这身老骨头竟搀扶不动了。”
贾巍仍旧毫无动静,仿佛不曾听见一般,抓着桌沿的手上血管鼓胀,青筋暴起,面上也通红一片,随着堂上急如汤沸的乐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滚滚滑落。
他对着沈仪华的眼神已经不能用看来形容了,就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眼看着猎物就在面前却被什么东西牢牢按住了不得动弹那般,他整个人都面目扭曲,目眦欲裂,其状态甚是可怖。
萧啟一眼扫过也觉得他此时的模样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遂随口问道:“不是说这女子鲜有露面吗?怎么,贾巍先前见过她?”
未得到回应,他收回视线,看到身边的清容心不在焉地双手端起酒壶朝着他面前的空盏而来,不满地皱眉,抬手按住盏口,不耐道:“问你话呢。”
清容仿佛如梦初醒般,手上的动作一晃,才斟满的酒水便洒在了萧啟的衣袍上,绯色转瞬变深。
她反应过来忙不迭放下酒壶道歉,拿着帕子就要擦拭,下一刻就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挡下了。清容不解地抬眸,对上萧啟审视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颤——
别人或许不知,只道这位九皇子放荡不羁是个整日流连花街柳巷的轻浮浪子,她却清楚他私下还有一怪癖,生性喜洁,与她们这些人相处更像是逢场作戏,从不允许她们无故近身。
眼看犯了他的忌讳,清容面色发白,只好跪起身紧着道:“殿下恕罪,妾一时晃神了。”
“无妨。”
萧啟自己拿了锦帕擦拭衣袖上的酒渍,又问了一遍:“我问你,贾巍是不是以前见过这个月奴?”
清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忖着答道:“据妾所知,并未。殿下您也知道,这月奴被送来教坊也才堪堪半年时间,刚来的那阵子是有几位郎君争相追捧,可她那性子实在不讨喜,渐渐地便作罢了。后来便是裴世子……话说回来,来,这里的郎君们都是礼仪人,即便再喜欢她的美貌,但都知道她是裴世子的人,也不敢纠缠邀约的。”
“这就有些意思了。”萧啟道:“难不成你们说她擅巫术,常在房中颂念咒语的话竟是真的?”
清容望着他,犹疑问:“殿下何出此言?”
萧啟轻哂道:“你看贾巍那样子,像被勾了魂似的……本王怎么看着这么烦躁呢。”
他言罢,恰好旁边的下人端了果子上来,清容接下,照着他的喜好拣了一块在小盘子中托过去,柔声说:“貌似是这么个传闻,说月奴生于楚地,楚人好巫,她大约也略通此道。不过,那楚地荒蛮乡野,有些个奇闻怪谈不足为道。可这里是长安皇城。天子脚下,龙兴之地,再加上有殿下这样雄姿英发的郎君坐镇,妾想着,饶她会什么妖媚邪术,也扑腾不出浪花来的。”
萧啟听了清容的奉承并未像往常一样回应,在这杀气腾腾的鼓乐之声中他的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心中预感不好,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抬了抬手,刚要唤随侍进来,却听沈仪华手中将那琵琶拨出诡异的嗡鸣,就像是战场上飞驰的烈马被流失射中,丧命前猝然一声长长的嘶叫。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原先举止怪异的贾巍在这一声中忽地站起身来,身子僵直,甚至不顾面前的小几,直直向沈仪华的方向走去。
裴珩率先看出不对来,霍然起身惊呼道:“姊姊,小心!”
在裴珩的惊呼声中萧啟随手抄起案上酒盏扔了出去,几乎同时蹬着桌案飞身而起。
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白面内侍也反应极快,见此状,立马提声呼道:“保护殿下!”音落立时有四个侍卫持刀冲上堂来,利刃出鞘的声音混着又一声诡异的琵琶音,竟仿佛在耳边炸开来似的,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萧啟拽着衣袖将还安稳坐在琴凳上的沈仪华拉起,顺势一脚踹向来人。
他是控制了些力道,依着平日里对贾巍这个羸弱的连刀都扛不起来的公子哥的了解,这一脚怎么也能将他踹退,但令萧啟万万没想到的是,贾巍生受了他这一觉,竟然纹丝未动,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甚至不受任何影响地又朝着他们的方向扑了过来。
席间众人反应过来后顿时乱作一团,扑到堂上的几名侍卫也被面前的场景惊住了,一时竟忘了动作。
萧啟反手将沈仪华推开,朝侍卫断喝一声:“擒住他!不可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