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果然没一句实话,随口胡扯都能被她扯的语气真挚。
萧啟冷哼一声,又看了看手中的荷包,笑道:“定情啊?寒酸了点吧。”
沈仪华与他几步之隔,玄衣广袖,纤瘦的身影虚虚融在夜色中,淡却冷,声音也散发着冬夜的寒意,“礼轻情意重啊。九殿下,若是嫌弃不愿领受,改日便让裴世子带回给妾好了。”
萧啟闻言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寒声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本王给你一个忠告,别打阿珩的主意,他不是你能招惹的。”
沈仪华略一颔首,乖顺道:“妾承殿下的情,记下了。夜路坎坷,妾就不远送了,九殿下,一路好走……”
清容前面在楼上目睹了两人那一场针锋相对,眼下听沈仪华语气不善,知她心中有气,略一顿,旋即手指绕着胸前的乌发,妖妖调调走到她身边,笑说:“来,给我看看。医术不精,但简单的包扎还是略会些。”
沈仪华拿眼神制止了她,“别得意忘形,回你的房中去。”
“哟,这么大气性。”清容哼了声,妖娆转了个身,一把推开沈仪华的房门,率先走了进去,说:“前面叫人送了热酒上来,有兴致一起喝一杯吗?”
“没。”
沈仪华跟着进去,关上门。
清容自顾自在凳子上坐下,果然圆桌上已经摆了一壶酒,她等着沈仪华净了手,拿帕子擦干后落座,随后斟满两杯,比手相让。
沈仪华端起来,她也拈起了酒盏,也不管人乐不乐意,主动凑上去磕了下,瓷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她仰首一饮而尽。
“痛快啊。”
沈仪华本不想喝,但见如此,不想扫她的兴,遂也饮下。
清容不再言语,一连喝了三四盏,好似仍觉不过瘾,干脆举起酒壶往下灌。
“好了!”沈仪华终忍不住,按住她的手腕。
清容微眯着眼睛笑,“怎么?不让喝啊?”
沈仪华不冷不热道:“饮酒伤身,悠着点儿。”
“好,你不让喝,我就不喝了,听你的。”
清容侧首搓了一把脸,再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满眼蓄泪。
“那时候小菱花就总这么劝我。小丫头,胆子大得很,根本不把我这个郡主放在眼里……后来,后来她就死了!就死了啊!脸都被刀戳花了,我和阿易将她的尸身往贾巍房中搬的时候,她的双眼中还在往出流血……”
“我容家曾祖从太|祖微时便为其效忠,后来太|祖立国,曾租因功勋封了藩王。”
她说着眼泪顺着柔美的面颊滚滚下落,“这世间事难说的很呐,谁能想到世袭罔替的王爵有朝一日也会被抄了家呢?他们说我阿耶暗藏反心,说他拥兵自重,这些我都不懂,那年我才八岁,什么都不懂。”
“我阿娘死的早,后宅里很少能见到阿耶的面,我对他们都没什么印象,家抄了也就抄了,说实话,我一点都没有难过。真的,一点都没有,只是偶尔想起来,觉得在青楼的日子比不上在家那般好过而已。我都认命了,可谁承想,这人啊走起霉运来还真没完没了……”
后面的事情沈仪华大概猜到一二。
当初清容找上她说要让她帮忙杀个人的时候便提到过,说是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清容其实应该叫容清,是镇安藩王容岭的独女。她口中的妹妹是她乳母的女儿菱花,陪她一起长大,在容家被抄家后又跟着她一起被流放到西境。
两人扶持着千里流放路上都活下来了,却不想清容一朝被贾巍看上,菱花替了她,被那变态凌虐至死。
沈仪华不作声,以茶作陪,那壶酒最后还是被清容喝了个精光。等她喝够了也哭够了,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道:“当初说好的,等我报了仇便算是与你协议定了,我清容……不,我容清一言九鼎,此后便任由你差遣。”
沈仪华抿了口茶水,淡声说:“你不问问我要让你做什么吗?”
“不必问了,”清容道:“当初我找上你的时候,你说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我知道你不是——”
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缓缓朝外走去,“你和我一样,都是孤魂野鬼,都是靠恨活着的鬼魂罢了。”
沈仪华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半晌,摘下面纱随手扔在了桌上,喃喃重复:“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