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2/3页)
“卡迪许小姐!晚上好,您终于来参加社交了,您的身体好一些了吗?”
“晚上好,卡迪许小姐,您可否还记得我?上一次在皇家赛马会时我们见过面,那时您还与我说过话……”
“您一个人来的吗?这可不太好,也许您需要一个女伴,您应该从自己的亲戚里找一个……”
没有人会因为这些人对疯子献殷勤而感到鄙夷,毕竟——
那可是超过五百万英镑的财产、数十座庄园与城堡和数千亩的田地。
玛蒂娜听着这些人苍蝇一般的声音,他们那一对对复眼里流露出饥饿的神情,言语间打探她和她的父亲,仿佛只要得到一个信号就会如草原上的秃鹫般前来瓜分腐肉。可他们又那么矜持,就像真的只是在关心她,而不是试探谁能幸运地得到“德郡的宝藏”这块令人垂涎的肥肉。
被围在中间用含蓄的贪婪眼神打量,玛蒂娜忽然猝不及防地拍手大笑起来。
他们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接下手。③
她越是这么想,就越是笑得厉害,笑得歇斯底里,几乎喘不上气来,本就雪白的脸颊越发惨白。
周围人被她放肆的大笑给镇住了,有些畏惧地后退。
这人疯名在外,谁知道又会发什么疯。
这时,忽然有人不死心地开口:“听闻您的父亲依旧卧病在床,对此我感到很抱歉。他是否需要更多人照顾呢?我认识一名医生,他……”
玛蒂娜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原先都笑弯了腰,此时保持着弯腰大笑的姿势,脸上肌肉慢慢移动,恢复到面无表情。她睁着那双无神深冷的眼,渐渐睁大,怔怔的。她慢慢直起身,那张木偶般木讷精致的脸转向刚才提起她父亲的那人,眼神直直地盯着那人瞧,直到对方脊背发毛。
许久,她歪了下脑袋,鲜红的嘴唇勾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你这么关心我父亲干什么?你暗恋他?你可是个男的,他也是男的。你是同性恋吗?”
每提出一句疑问,她脚下就逼近一步。“同性恋”这个异类的名词被贴在对方的脑门上,所有人的目光聚光灯一般打在他身上,窃窃私语让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苍白辩白,随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故作镇定地远离这里。
气氛重新回归正常,因为——
——被疯子呛声并不是丢脸的事。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簇拥下,玛蒂娜一步步走向被女士们簇拥的格雷勋爵面前。所到之处,所有人都默契地后退,为她让路。哪怕是当年的摩西分海,也不过如此。
格雷勋爵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再顶上眼前这个疯女人无神又直勾勾的木讷眼神,不禁有些发怵。他想到自己自从几个月前求婚被狠狠嘲弄后的有意散播谣言的行为,咽了口唾沫。但随即又想到,这个疯女人应该什么都没听到,于是又松了口气。
他若无其事地向卡迪许小姐问好,以显示自己的风度:“晚上好,卡迪——”
他没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每一个弧度都被精心烫卷过的头发被眼前的女人狠狠攥住,一股力气拽着他的头发将他从沙发上拖到地上,提起在一个难以站立但也无法跪下的无从着力的狼狈高度。瘦小的疯女人有着让人惊讶的力气,高高扬起手掌扇在他脸上,发出清脆突兀的声响。她一边扇,一边轻飘飘地问话。每从鲜红的嘴唇中吐出一个单词,就有一个巴掌扇在格雷勋爵那可笑的右半张脸上。
“你说我时常出入白金汉宫?”“——啪!”
“你亲眼看见了吗?”“——啪!”
“难道你的眼睛长白金汉宫门口了吗?”“——啪!”
“你说女王并未召见我?”“——啪!”
“你和女王关系很好吗?”“——啪!”
“怎么连这都知道?”“——啪!”
“你们关系匪浅啊?”“——啪!”
事情涉及到女王,在座的各位就不能再继续看热闹了。最先动作的就是离此处最近的阿尔伯特,他和格雷勋爵交谈完后并未立即离开。玛蒂娜一巴掌一巴掌扇到格雷勋爵脸上时,阿尔伯特正颇为轻松地站在一旁近距离欣赏这感人画面。直到玛蒂娜把脏水反泼回去甚至溅到女王头上,阿尔伯特才终于动手,从玛蒂娜身后握住她又一次扬起的手。
他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卡迪许小姐,请慎言。”
玛蒂娜攥着格雷勋爵头发的手再次用力,将他甩到地上。
格雷勋爵捂着脸瘫坐在地,恼火与疼痛让他面目扭曲,但脸部肌肉稍一用力,就会牵扯到红肿的伤痕。
——这个疯子!
他表情狰狞,龇牙咧嘴,死死盯着地面,不愿意抬头与其他贵族有任何目光接触,以免颜面扫地得更加彻底。
——她在扇他巴掌前,将戴在食指上那枚权戒的宝石转到手心面了!
格雷勋爵感到脸部火辣辣地疼,捂住脸的手心处有些温热的潮湿,不知是冷汗还是血。
没人关注他的丑态。
被疯子殴打虽然丢脸,足以让人颜面尽失,但这是能谅解的,也是值得同情的。这时候,忽视他,并让佣人出面请他去整理仪容会更合适。
被阿尔伯特捉住手腕的玛蒂娜微微偏头。她转动脑袋的动作很慢且机械,好像一个真正的木偶。从雪白的宽大帽檐和鸦黑的零散碎发下,无机质的绿松石般的眼冷淡地与阿尔伯特对上了。
这时候,阿尔伯特才发现,她的眼睛颜色和他的很像。
蓦地,玛蒂娜眨了眨眼。
灵魂重新回到木偶身体内,木讷无光的眼也有了神采。
见状,阿尔伯特慢慢松开手,礼貌地后退,重新建立起社交距离,并向她道歉:“抱歉,刚才有所冒犯,卡迪许小姐。”
玛蒂娜并不会为他仅限于表面礼仪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她低着头,自顾自地摆弄手心里那枚镶嵌有切割完美、硕大光亮的宝石的戒指,若无其事地把戒指转了半圈,让宝石从手心面重新回到手背面。
一方手帕递到她面前,是阿尔伯特。
他在微笑,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彬彬有礼:“也许您需要手帕?”
玛蒂娜又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