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疑惑道,“沐阳,怎么是你?你不是重病了吗?”沐阳很是怠慢地行了礼后道,“父王,儿子那不是病了,是自己服毒,让你们以为我时日无多,对我放松警惕,咳咳,如此....我才好方便在暗中行事....咳咳...”武王怒道,“大胆,本王看你是疯了,禁卫何在啊,还不将其速速拿下。”可沐阳身后的禁卫却纹丝不动,武王很快察觉到了不对,怒斥道,“逆子,你....你这是想谋逆不成.....”可话音未落,武王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地瘫在王座上说不出话来,不只是武王,还有凤凛和炎国诸位朝臣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只有东夷使团的人安然无恙。大殿里一下子乱成了一团,侍从们吓得全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炎国的朝臣们则伏地哀嚎不已。
沐阳悠悠地道,“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意识到什么的武王,看了看桌上的酒杯,又看了看一旁泪眼迷离的虞国夫人,虚弱地道,“是你吗?夫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虞国夫人跪地哽咽道,“王上,对不起,妾身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您放心,这里面不过是软骨散罢了,不会伤人性命的,妾身只是....只是再也想待在这王宫之中了....”此时的陆云青有些急不可待地跨上台阶,拉起虞国夫人道,“芷儿,无需再同他多说什么,你本就什么也不欠他的,反而是他欠罗家的,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
说完就要带虞国夫人走,身后的武王嘶喊道,“你.....你到底是谁?”陆云青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武王道,“轩辕宏,当年漉州岛的山火几乎让罗氏覆灭,可天无绝人之路,却让两个人侥幸活了下来,一个是罗扬的义子,就是我罗升,还有一个是当年在山火之中出生的罗扬的嫡孙,我给他取名为暮笙。你可知我当年怀抱着刚出生的婴孩儿,看着周围遍布的尸骸是多么的痛苦绝望吗?你又可知当我看到你夺走我毕生的挚爱又有多愤恨吗?是你毁了罗氏,也是你毁了我们,所以我们今日所做皆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说话间,虞国夫人已来到陆暮笙的身旁,抚上他的额间啜泣道,“孩子,你很像你的父亲,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是我....是我对不起你.....”陆暮笙亦红了眼圈道,“姑姑,这不是你的错,如今我们一家团聚,以后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凤凛用力地抬起头看向虞国夫人那边,她此时的脸上是自己许久未见过的温情和喜悦,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许是注意到了凤凛这边,虞国夫人走到凤凛身边,俯下身子替他擦拭脸上的汗珠道,“凛儿,你不要怪娘亲,你已经长大了,娘亲相信你可以好好照顾自己....”陆云青又一把拉起虞国夫人道,“芷儿,这里不能久留,咱们还是先走吧.....”
“抱歉了,咳咳,”沐阳幽幽地道,“今日....怕是你们....也走不出这鸣鸾殿了。”陆云青道,“轩辕沐阳,咱们不是之前已有约定,难道如今....你想反悔了不成?”沐阳笑道,“咳咳,反悔吗?谈不上,不过是想....多加一个人的性命罢了。”说着便拔剑直指虞国夫人,陆暮笙忙将其护在身后道,“轩辕沐阳你这是何意?若我们走不出这炎国王宫,那后面的一切....便都无法进行。”
谁知沐阳竟狂笑了起来,“咳咳咳,你们.....你们真的以为,我在意什么王权富贵吗?哈哈,咳咳,我真正在意的.....一直就只有这个贱妇和那个.....贱种罢了,因为他们,我没了母后,没了妻子,没了原本属于我嫡子的荣耀,就算我手中的权力再大,我爱的和我失去的都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我要让他们死,让他们死。”说着又将剑指向了凤凛,“来人啊,谁能砍下他们的头颅,我就封他作万户侯.....”话音刚落,便有一波人向虞国夫人攻去,但好在陆暮笙功夫不错,还有些人手在侧,一时无碍,倒是凤凛这边情况危急。
凤凛虽然中了软骨散不能有所动作,但好在气势还在,一时间无人敢上前,但终是有人架不住诱惑,想奋力一搏,举刀便向凤凛砍去,但刀却在靠近凤凛脖颈之时,被人拦下,然后连人带刀被踹出了好远。此刻护住凤凛的不是别人正是妘挽,只见她快速地从身后的托盘中拿出藏在其中的青玉剑,一人一剑立于凤凛身前,道,“陆丞相,您此时....是不是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妘挽的话打断了殿内的攻击。
沐阳不解地笑道,“咳咳,公主.....你这是唱得哪出啊?你与他们不同,你要走,我绝不阻拦,但其他的事,我劝你也不要插手。”妘挽并不理会沐阳,只是对陆云青道,“陆丞相,你到现在还不对虞国夫人说实话吗?”虞国夫人疑惑道,“青哥,她在说什么?你还有何事瞒我?”眼看着陆云青仍不坦然,妘挽便道,“夫人,我想你的青哥,应该没有告诉你,杀了武王和太子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吧。”
虞国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云青道,“什么,青哥,你不是答应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吗?凛儿....他可是我的亲生骨肉啊。”此时的陆云青还想狡辩道,“芷儿,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妘挽打断他道,“同轩辕沐阳合作就是这个目的,如今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夫人,你眼前的青哥,早已不是以前的罗青了......”
妘挽持剑扫视殿中众人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疯子,都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只在乎自己失去的,却没有珍惜现在拥有的。轩辕沐阳,你有为你的孩子们考虑过吗?他们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你忍心还要让他们失去父亲吗?陆云青,如果太子有何闪失,炎国朝堂必将大乱,九州也会大乱,你有考虑过这些后果吗?”虞国夫人抽出被陆云青握着手,后退了几步道,“怎么会这样?你不该骗我的....”陆云青刚要上前解释,“够了,咳咳,”听得不甚耐烦的沐阳道,“呵呵,这炎国和这九州,乱便乱了,我不好过,这天下之人....谁也别想好过,动手!”
妘挽的武功本就差点火候,不多时,应对便有些吃力,再加上寡不敌众,很快就败下了阵来,被一掌击飞了出去,本以为会重重地落地,谁知却被人稳稳接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凤凛,一手揽上妘挽的腰,一手握起妘挽执剑的手,温情而坚定地道,“看清楚了,本宫只演示一遍。”妘挽震惊之余还未缓过神儿来,便身不由己地随凤凛再次加入了战斗,只见青玉剑在凤凛手中剑花四起,招招狠辣,两人一开一合也甚是默契,不一会儿,便将斩杀了几人。
眼看不敌的众人退聚在了一起,不敢再轻易上前,沐阳吼道,“不可能,你....你明明中了软骨散,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为什么,为什么?”凤凛笑道,“你们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动手,本宫又岂会一无所知,一直隐忍不发,不过就是等着将你们一网打尽罢了。”而后,转身向武王拜道,“父王不必忧心,这酒中所下不过是些寻常药物,再过一会儿,身体便可恢复如初。事出紧急,儿臣未能提前告之,让父王受惊了,还请父王赎罪。”武王道,“凛儿...做得很好,不要手软,将这伙....贼人统统拿下。”凤凛道,“儿臣领命。”然后上前两步,将妘挽护在身后,面向堂下众人,喊道,“枭羽骑何在?”话音刚落,桀和几十名枭羽骑的兵士便从殿外破门而入,将堂下的贼人团团围住,其中还有四名手持机弩的箭手。
因为虞国夫人尚在其中,所以刚开始凤凛并没有让弓弩手出马,而是让桀带领兵士冲杀了过去。枭羽骑的兵士毕竟是精锐,禁卫和东夷之人很快不敌,陆云青功夫不行,自顾不暇,根本无法顾及身后的虞国夫人,很快便中了几刀,同时虞国夫人被强行带离了出去。看到被带至堂上的虞国夫人,凤凛彻底没有了顾及,抬了一下手,四名弓弩手会意,很快地爬上立于殿中东南西北四角的四根柱子,形成了四方箭阵。
妘挽一下子明白了凤凛的意图,“殿下不可,下面还有您和夫人的亲人,望殿下不要赶尽杀绝。”凤凛道,“他们刚刚算计本宫的时候未留丝毫情面,那么本宫....亦不必心慈手软。”虞国夫人被侍婢们拉住上前不得,只得一直哭喊道,“凛儿.....凛儿不要啊,娘亲求你了,他们是罗家仅存的血脉了,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娘亲求你了.....”面对亲生母亲的苦苦哀求,凤凛不为所动,一声令下,枭羽骑迅速退下,箭矢便从四方如雨而下,饶是你身手再好,动作再快,也逃不过这无死角的箭雨。果然没过多时,很多人便被射死在了阵中。眼见阵中之人凶多吉少,妘挽正欲闯阵救人,但很快便被两个枭羽骑的兵士挡住了去路,看来凤凛早就看透了她的想法,对她留了一手。
在白鹭的安排下偷偷混进王宫,准备接应陆氏夫子的玄风等人,在大殿外迟迟等不到人,却看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枭羽骑进入了大殿,那时他们便知大事不好,本想前去营救,却被殿外的兵士拦住了去路。等玄风和白鹭好不容易冲进了殿中,就看见被困在箭阵中的陆氏夫子,白鹭本想闯入箭阵救人,却被玄风拦下,他明白凭他们两人之力,根本救不了任何人。好在玄风眼尖看到了同样被阻拦的太子妃,便心生一计,此时此刻太子妃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只见玄风背起白鹭施展轻功,凌空而起,直冲堂前,堂下的枭羽骑未来得及拦截,见状,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弓弩手立马调转箭头向他们射去,玄风脚下再快,却也快不过飞箭,在中箭即将落地的一瞬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白鹭推了出去,而落下去的玄风瞬间被兵士砍成了肉泥。落在堂上的白鹭还未来得及感伤亲哥的逝去,便向太子妃近旁的兵士发起攻击,虽然很快不敌被斩杀,但却给了太子妃得以突围的间隙。
妘挽抓住机会,飞身进入箭阵,替陆暮笙挡下了几箭后,如雨的箭阵骤然停歇,原来凤凛在看到妘挽进入箭阵后,便下令弓弩手立刻停手。凤凛生气地道,“太子妃,本宫命你马上退回来。”妘挽没有回应凤凛,而是向其后的武王道,“王上,罗氏一族对炎国尽心竭力,他们的后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请王上三思啊。”
这时,终于奋力挣脱束缚的虞国夫人亦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陆云青已经奄奄一息,陆暮笙身受重伤,虞国夫人握紧陆云青的手哭道,“青哥,青哥,你要振作一些,你答应过我,要往后余生都陪我,为我作画,我们才刚刚相认,不要....不要再丢下我,来人啊,来人,快叫医师....”
陆云青气息微弱道,“对不起,芷儿,我想....我又要食言了。公主....说的对,我不该.....不该瞒着你,我承认....我有私心,因为我太恨了....你不会怪我吧?”虞国夫人摇了摇,伤心地说不出话来,“芷儿啊.....我们这一辈子....已经没有机会了,但是暮笙.....他太苦了,为了我.....他失去的太多了,救他.....一定要救他....”虞国夫人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了却了最后的心事,为爱为恨倾尽所有的陆云青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青哥”“父亲”两声痛哭的哀嚎,直冲云霄,虞国夫人伤心过度晕了过去,陆暮笙因伤势过重亦昏死了过去。
“夫人晕过去了。”听到侍婢的话,武王心急如焚地赶了过去,“快,扶夫人回寝殿,传医师。”眼看武王就要离开宫殿,妘挽赶忙跪下道,“王上,求王上开恩,看在夫人的份上,留下罗氏.....唯一的血脉。”武王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头,只是示意了一下薄公公,薄公公会意,唤了两个侍从将陆暮笙给抬了下去,“多谢王上。”妘挽谢完恩,回头看了太子一眼,便跟着陆暮笙离开了。
善后的工作自然是交给了凤凛,当兵士清理现场时,发现沐阳还有气息,便请太子示下。沐阳之前就服毒,如今又重伤难愈,等他慢慢咽气就行,用不着脏了自己的手,于是凤凛便道了句“带下去吧”。
昏迷了一夜的虞国夫人第二日便醒来,醒来的第一刻心心念念地便是陆暮笙,虽然他已被带到偏殿救治,但是虞国夫人依旧不放心,吵着闹着要去见他,直到陶姑姑说,陆暮笙由太子妃亲自照顾时,虞国夫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眼下整个炎国王宫里愿意且有能力保下陆暮笙的也只有她了。
得知虞国夫人醒了,凤凛亲自前来探望,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饶是他再狠心,也逃不过骨肉相连的血脉亲情。屏退众人后,凤凛亲侍汤药于床前,但虞国夫人丝毫不领情,一手打翻了药碗道,“你竟....如此绝情,非要至他们于死地不可,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着的亦有罗家的血脉啊。”
闻言,凤凛笑了笑,笑得却让人那么心寒,“罗家的血脉?是啊,儿子怎么会忘呢,从咱们进宫的那日起,就有人不断地提醒儿子身上流着与他们不同的低贱血脉,儿子是想忘.....却忘不了啊。阿娘您心怀愧疚,整理日打坐念经,心心念念的全都是那些不存于世之人,却对您尚在世间的儿子不闻不问,若不是贤夫人有意照拂,儿子怕是熬不过刚进宫的那些年。别的孩子吃了苦,受了委屈,都有处倾诉,有人撑腰,只有儿子什么也没有,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舔舐伤口罢了。好在最后,儿子熬出了头,入得父王的眼,如若不然,恐怕儿子....早已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宫里了。”
听着自己的儿子难得地向自己敞开心扉,虞国夫人亦是痛哭流涕,“凛儿.....是娘亲不好,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可娘亲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娘亲无力面对很多事,只能躲起来.....远远地躲起来。”凤凛叹了一口,起身道,“阿娘既然要躲,就应该躲得彻底,不要因任何人乱了心神。”虞国夫人一把抓住凤凛的手道,“可他....他不是任何人,他是我兄长的儿子,是你的表兄,他不能有事,凛儿,算娘亲求你了,放过他吧,放过他吧。”虞国夫人的哭声让凤凛心烦意乱,他将手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夕颜宫。
回到应晖堂的凤凛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王召此时奉上一碗热茶,凤凛问道,“宫里的事办得怎么样了?”王召一听立马跪下道,“殿下赎罪,殿下赎罪,太子妃亲自照看,汤药、吃食都是尝过之后再喂的,奴才们....找不到机会啊。”凤凛生气地道,“蠢货,沐浴更衣时总会有所不及,这还要本宫教你们吗?”“额.....这个....”王召看了一眼凤凛支支吾吾道,“殿下.....有所不知,太子妃更衣沐浴也只命人.....隔了一扇屏风,连屋子都没有出.....”“什么,”凤凛气极猛然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道,“她还是本宫的太子妃,居然如此不知轻重,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她不懂吗.....来人.....”可刚要出口的话,却又生生地给咽了下去,只是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王召退下。凤凛自嘲地苦笑起来,果然啊.....人一旦有了软肋,行事就会束手束脚,没想到,这种情况竟会发生在了他身上.....当真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