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太子妃得到最好的医治,武王亲派太医署医官为太子妃医治,并下旨医官每日前往东宫为太子妃诊脉,宫中贤夫人也派人前去东宫帮忙,虞国夫人也派人来看了两次,看着不少珍贵药材和补品流水般往月漓阁送,东宫的其他几位主子不免眼红起来,说起话来有些夹枪带棒,可凝承微却相当沉得住气,还以太子妃需要静养为由,不让戏班进府唱戏,这样爱听曲儿的丽孺人很是气恼,跑去太子那里告状,结果换来得却是太子的一顿数落,气得丽孺人打碎了太子妃送的孔雀屏风。
在众人的悉心照料下,太子妃的高热终于在第三日退了下来,又过了三日神智终于清醒,又卧床了几天后,慢慢地可以起身下床,进些流食了。喝着软香的米粥,听着秋儿绘声绘色地描述那晚发生的事情,妘挽着实为自己捏了把汗,一来是为自己与太子利刃相向,却可全身而退,二来是庆幸自己没有口无遮拦,说些不可挽回的话。秋儿说完,还不忘加一句,“.....当时的情况可把奴婢们吓了一跳,不过现在想想,太子妃您那时....还是挺勇猛的!”妘挽听后无奈的摇头笑道,“若不是有人出手相救,你那勇猛的公主说不定....还卧病在床呢。”一旁伺候的众人都笑了起来,秋儿红着脸吐了吐舌头。秋儿、叶儿、枫儿和彤儿是跟随妘挽从东夷而来的四个侍婢,她们年纪相仿,性格活泼,熟知自家主子的脾性,故而说起话来并没有那么拘谨。
想到这儿,妘挽不自觉地想起了陆暮笙,得知她已无大碍后,东夷的使团便启程离开惠阳城,回国复命去了,彼时她的身体仍是虚弱,无法出门,便派丹夏出城相送,说来也是巧合,每次自己遇难,出手相救的都是他。“辛禾,本妃养病的这段时间,东宫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啊?”随后辛禾就将东宫这段时间来发生的大事向妘挽禀告了一下,妘挽听后似笑非笑,辛禾说道,“说起来,您养病期间,凝承微亦事事以您为尊,与那三位确然不同。”妘挽说道,“确实与那三位不同,手段更为高明,你以为她是为本妃着想吗?她是打着本妃的旗号在替我得罪人呢。本妃这次病得突然,但并非重症,用的是太医院的属官,吃的是医属中珍藏的药材,王上这么做一来是因为错在太子,二来吗也是对与东夷结亲的爱重。可这些赏赐在善妒之人的眼中,会成为她们向月漓阁发难的缘由,说到底这宫门之中大家争的不过是体面罢了。”辛禾细细听着,不由得感叹凝承微心思深沉。妘挽经此一遭,往事更看开了许多,物是人非,你所珍视的未必是别人在意的,命运曾让她(他)们相遇,也让她(他)们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既如此便各安天命吧。
已近三月,夜晚的风亦没那么凉了,妘挽饶有兴致地坐在屋外的凉亭中看,她未盘发髻,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洒在她水蓝色的披风上,看上去美丽典雅。远处回廊里一排灯火,后面是正在前往月漓阁的凝霜,用过晚膳,凝霜便接到月漓阁传来的口讯,说太子妃要见她。来到月漓阁,看到亭中的太子妃,凝霜一下子愣住了,朦胧的月色映得人影模糊,理智告诉她,凉亭里是太子妃,可太子妃当前的神态,却像极了尘封记忆里的那位故人,凝霜看得有些出神了,好在伶儿的提醒,才让她及时收回飘远的思绪。
来到凉亭中,凝霜恭敬地行了礼,便立在一旁,听候太子妃的差遣。妘挽放下手中的,抬头仔细的端详面前的凝霜,她一直是一个美人,昔日略施粉黛,都很是显眼,如今珠翠华服加身,更是光彩照人。“坐吧,这是贤夫人赏的新茶,不知你喝过没有,尝尝。”妘挽开门见山地说道。“妾身不敢,太子妃若有吩咐直说便是。”凝霜答道,妘挽并不接话,只是向对面的茶杯中,填上了刚煮好的茶,凝霜一看,无法,只得坐了下来,“听说承微....曾是黎国王宫的宫婢,曾服侍过.....哪位主子啊?”妘挽轻飘飘地一问,在凝霜听来心里却炸开了锅,这段往事是如今身为主子的凝霜最不愿提及的,如今却被太子妃明晃晃放在了台面之上,这无疑是对她的侮辱,身后的婢女怜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凝霜握紧了藏在桌下的双手,她确然是有些恼怒了,但看太子妃平静地神情不像是要借此向她发难的样子,便强压心中怒火道,“回太子妃,妾身早年....是在黎国王宫,不过只是花房里的花奴,无福伺候宫里的主子。”“承微岂会无福,这....便是承微的福气,不是吗?”妘挽面上笑着,心中积压多日的重担也悄然落下,虽然凝霜如今站在太子阵营,但她始终在履行对黎国公主的承诺,没有向任何人透露黎国公主可能在世的消息,至少她内心深处还有些许.....是未曾改变的吧。
妘挽又向凝霜的茶杯里续上了些茶水,凝霜看着眼前的太子妃并没有拿自己的身份大做章,紧张的心顿时放松了不少,因为她的这个身份,初到炎国之时,她不知受了多少排挤和奚落,“不知太子妃叫妾身前来有何吩咐?太子今晚要留宿倚雪苑,妾身....还要早些回去做些准备。”凝霜道,“哦,这样啊,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本妃在养病期间,承微对月漓阁很是‘照拂’,今日叫承微前来,只是表示感谢罢了。来人,去把本妃给承微准备的礼物带上来。”妘挽说道,凝霜站了起来,屈身道,“太子妃言重了,都是妾身应该做的,怎敢.....”凝霜口中还未说完的话,在看到太子妃所谓“礼物”的一刹那,硬生生地憋回了嘴里,太子妃看着凝霜脸上逐渐凝固的笑意,道:“这四个人,承微....应该认识,今日便带回去吧,如此也算‘物归原主’了。”
凝霜当然认识跪在地上的四人,这是她好不容易塞进月漓阁,帮自己打探消息的内应,不想竟被太子妃一一挖出,还被当做‘礼物’给退了回来,无异于当众打了凝霜的脸,她语气阴沉地问道,“太子妃,您....这是何意啊?”“承微是聪明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府内的管家之权本妃无意和你争,但这月漓阁.....你也不要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妘挽收敛了笑意说道。“太子妃既然把话都挑明了,妾身也无需同您虚与委蛇。这东宫里太子是天,上次一闹,太子怕是已经对您....极为厌恶了吧。您病着的时候他迫于无奈来了几回,如今您身子大好,太子除了问候,怕是再也没有踏进这月漓阁一步了吧。您到底是无意与妾身争,还是无力与妾身争啊!”
妘挽看着眼前横眉厉色的凝霜,这才是她温柔可人的表面下最真实的一面吧,妘挽笑道,“承微说得确实不错,如今太子是厌恶了本妃,可也只是如今罢了,谁又知道以后会如何,别忘了本妃可是东夷国的公主,身后站的是王上和夫人,站着的是整个东夷国,而你呢,你的身后又有什么呢?”妘挽的话掷地有声,充满着不容置否的底气和威严,凌厉的眼光看向凝霜,仿佛看透了凝霜内心的恐惧,凝霜仿佛被戳中要害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被身后的怜儿急忙扶住。
看着面前的太子妃,凝霜强忍愤恨道,“是,妾身明白,妾身告退。”妘挽不再看她,重新拿起石案上的,道,“慢走,不送。”余光扫向凝霜远去的身影,妘挽的心中五味杂陈,曾经的她温婉善良,如今的她狡黠狠辣,看来她真的经历了很多。
倚雪苑中,凝霜罕见地大发雷霆,她下令杖责了带回来的四人,并堵住了他们的嘴,防止他们在行刑的过程中发出声音,她把自己一人关在屋子里,发疯似地摔砸屋内的东西,怜儿等人颇为害怕地站在屋外不敢入内。从月漓阁回来,凝霜本来就心怀怒气,而压垮凝霜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本来要来倚雪苑过夜的太子被丽孺人截胡。一通喧杂过后,看着满屋的狼藉,气喘吁吁的凝霜呆坐下来。太子妃说的对,她没有强大的母族,亦没有亲贵的帮扶,她所有的一切都自太子的宠爱,没了这份宠爱,她什么都不是。她对太子的言听计从,源自她对太子卑微而又深沉的爱慕,这份爱始于一幅画像,却是她忍辱负重,披荆斩棘走到太子身边的动力。凝霜自知她身份卑微,今生都无法与太子并肩,但她依然希望可以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所以她才拼了命地往上爬,从一无所长的宫婢,到现在可以独挡一面的妾室,哪怕过程中会违背本心,哪怕手染鲜血,她都再所不惜。
几天后的倚雪苑中,太子和凝霜正在用早膳,太子随口问起,“前几日,听闻太子妃邀凝儿一聚,可有此事啊?”凝霜耳朵听着,手中还忘给太子夹了一块芙蓉糕,“回禀太子,确有此事,只是闲聊罢了。太子妃大概觉得有些闷了,想找人聊聊天。”想到因为那个女人连累他受到的责罚,凤凛心中就有气,既然那个女人那么不愿意自己碰她,那他就把她晾在那里,看最后被人耻笑的到底是谁,想到这儿,凤凛冷笑道,“嗯,也是,她确实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