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后,武王轩辕宏带着他钦定的王位继承人轩辕凤凛,登上了炎国王宫门的阙楼,父子二人站在高高耸立的楼宇之上,炎国的大好河山尽收眼底。“凛儿,你眼前的这片景象,是轩辕氏数百年创立的基业,这里面浸透着无数先人的誓言和宏愿,等父王百年之后,这一切终将交付到你的手中,炎国和轩辕氏的未来要靠你来发扬光大。”凤凛恭敬向武王行礼叩拜道:“儿臣定不负父王的期望!”武王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凤凛的眼神充满了希冀。

凤凛起身同武王一起极目远眺,他还记得第一登上阙楼的情景,初入王宫之时他并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除了父王和母亲宫之外的所有人都对他恭敬而疏远,直到他随父亲登上阙楼,看到世间万物都渺小如蝼蚁之时,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身份所赋予的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权利。那时的父王一如现在般微笑地看着他,为他指点江山,凤凛在那时暗暗发誓,要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谱写属于他的盛世华章。

武王自觉精力不胜从前,在阙楼上站不到两刻钟,就感到有些疲累了,等武王下楼坐上回宫的车驾,临行前对凤凛说道:“三日后的庆典,各国都会遣使而来,你好好准备就是了。”“是,父王,父王....儿臣…儿臣想邀母亲一同前往。”听到凤凛的话,车驾内的武王沉默了许久,才道:“你长大了,是时候该自己拿主意了。”说完车驾就缓缓移动了。车驾内,轩辕宏闭目养神,凤凛的话让他想起来他与凤凛的母亲,在凤凛出征黎国之前的那场争吵,他明白她的恼怒,可儿女私情在国家利益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他又不禁想起他们在黎国落难的那些日子,那段日子虽然难熬却格外平静,可惜当他们回到炎国,那样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惠阳城南宫府的房中阴云密布,南宫硕坐着生着闷气,他的三个儿子站在一旁,朝会还未散去,加封太子的旨意已经传遍大街小巷,看着一脸忧心的父亲,年幼的南宫祯最先沉不住气道:“王上也太不把南宫氏族放在眼里了,越过百官商榷直接立下太子,还公然给父亲难看,真是……”“住口,定立太子自是有王上说的算,何时有你置喙的份儿!说了多少次要谨言慎行,你就是不听,去言堂抄写,不叫你不许出言堂。”听了南宫祯的话,南宫硕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看着弟弟被罚,南宫锐赶紧出来打圆场:“父亲息怒,祯儿是莽撞了些,但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不管如何今日之事,王上明显已有针对南宫家之意,还请父亲早作打算。”南宫硕看了一眼司马锐,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退下吧,为父要好好想想。”三兄弟齐声告退,“垚儿留下。”三兄弟互看了一眼,南宫锐便带着不服气的南宫祯出了门去。

“垚儿,你刚刚一言不发,现在只有我们父子两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南宫垚看了看南宫硕,仿佛鼓起了很大勇气说道:“父亲,您可有考虑过功成身退?”啪的一声,南宫硕猛然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大胆逆子,南宫家现在的一切,皆是南宫家族几辈子的人血染杀场换来的,则能说舍弃就舍弃,等为父百年之后....如何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南宫垚道,“正是因为现在的一切来之不易,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南宫一门,稍有不慎不仅百年声誉毁于一旦,还会葬送很多人的生命,所以我们才更应该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胡闹,怎么,一个还未站稳脚跟的太子,就把你吓破了胆吗?”南宫硕气急指着南宫垚骂道:“你冲锋陷阵的壮志豪情呢,不战而退,南宫家没有这样的孬种。”“父亲,孩儿不是怕太子,南宫家的敌人不是太子,而是这时势,炎国创立之初因为势单力薄,需要靠氏族团结,可现在随着炎国的强大,过于强大的世家只会困住炎国前进的脚步,父亲,这些年你也看到了,王上和太子在朝中和军中提拔了不少青年才俊,他们出身不高,有些甚至还曾是俘虏,可炎国若想更进一步,统一天下,就必须抛开家族观念,聚才任贤。反观南宫家族这年来依然固步自封,任人唯亲,外姓有功之人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重用....”南宫垚看着有些沮丧的父亲,顿了顿继续道:“孩儿以为今日父亲之气,并非单单只为了立太子之事,恐怕……还与麒麟军有关吧,麒麟军独立于四军之外,将帅统领除少数世家外皆为外姓之人,无论是否有官职一律论功行赏的制度,可谓打破了炎国历来的军政传统,这何尝不是王上在军中改革进行的一次尝试,但看近些年来麒麟军高涨士气和发展之快,证明这样的革新是对的,我们也应该……”“你给我住口,以为那些世家子弟是谁,是你我至亲,是为南宫家族流过血泪的将士,没有他们何来如今的南宫家,如果置之不理,南宫家岂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南宫硕已经再也压抑不住积累已久的怒火,他抓起南宫垚的衣衫,双眼赤红的喊道。

南宫垚没少见父亲生气的样子,但眼前模样的却是第一次,可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就索性把他压着心里的话全说开,南宫垚咽了下口水说道:“父亲耳聪目明,难道没有察觉几年来朱雀和玄武两军的士气已经今非昔比了吗?不是世家出身年轻有为的兵士他们有眼睛、有思量,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博得功名,现在南宫家或许还能用恩情留住他们,但不久的将来呢?恩情不能当饭吃,最终有一天他们会抛弃南宫家改投他处的,到那时南宫家的辉煌....就真的不复存在了。”南宫垚的最后一句话,压垮了南宫硕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举起拳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朝南宫垚脸上挥了过去,“啊”的一声,南宫垚瞬间倒地,口中吐出一股鲜血。

挥拳过后的南宫硕发泄完了心中久积的怒火,瘫坐在椅子上喘着气,看在被自己打倒在地的儿子,无力地说:“今夜....去跪祠堂吧。”南宫垚有些艰难的爬了起来,擦了下嘴角,做了个揖平静的道:“孩儿遵命。”说完便退出了门去,转身向祠堂方向走去,门外看热闹的南宫祯说道:“大哥,你说二哥是不是傻啊,明知父亲正在气头上,这又是说了什么话,不仅挨了打,还被罚跪祠堂,比我的可要重多了。”身旁的南宫锐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二哥才不傻呢,倒是你再这么口无遮拦,将来闯了大祸,看你怎么收场。”南宫祯听了吐了吐舌头,便转身去言堂抄去了,他可不想听大哥婆婆妈妈的唠叨。

平静下来的南宫硕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他站起身来,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他心里明白南宫垚说的都是对的,这三个孩子中属他最有远见,也只有他才能扛得起南宫家族的未来,可是即使他说的是对的,他也无法像他说的那样做,南宫氏一族已经失去主君的信任,如果再失去亲族的依托,只会加速家族的衰落,而且即使有心改革,王上和太子也定会从中阻拦。一行清泪不觉从眼角滑落,身经百战不曾流泪的南宫硕,如今在四下无人的月色下也难掩凄凉,他何尝不想退下来,过些儿孙绕席的舒心日子,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南宫氏族百年辉煌到自己这代终结,他还想再撑下去,即使艰难他也想继续走下去。

祠堂内,南宫垚挺直着腰板,目不转晴的看着供奉在供桌上秘密麻麻的牌位。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有些发炎,嘴角轻轻一动,痛楚就漫延开来。这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从小就是这个臭脾气,被打得再重,也不说服软的话。”南宫垚不回头也知道,这是大哥南宫锐的声音,“你明知父亲生气,惹他恼怒的话就不要说,要是把父亲气出个好歹来.......”“大哥放心,打我这一拳父亲用了八分力,心里的怒气也去了七八分,今晚过后父亲依然是精神矍铄的炎国司马。”

还未等南宫锐把话说完,南宫垚便开口说道,“南宫垚!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我来也没别的的意思,就是给你带来些伤药和吃食.....”南宫锐客气的说,南宫垚亦客气道,“谢大哥,不过罚跪祠堂不得进食,这是南宫家的规矩,小时常为这个.....我少不得罚上加罚。”“小时候那是....”南宫锐刚想解释,就被南宫垚打断:“大哥今日前来的目的,弟弟明白,父亲与我并未说些什么要紧的事,大哥不必处心积虑的前来打探,还有,我过去没和大哥争什么,现在和将来也不会,希望你记住这一点。如果没其他事,大哥还是早些休息吧。”“好,既如此,我也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南宫锐说完,扭头便离开了祠堂。

南宫锐走到半路回头看着祠堂中依然笔直的身影,他承认南宫垚确实很厉害,他七岁才来到南宫家,根基很差,为了能符合南宫家的要求,父亲对其要求极严,加上亲母不在身边,母亲又不待见他,自己和南宫祯也不少捉弄于他,所以小时候他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但渐渐地南宫垚长大了,他越来越出色的才能也随之显现了出来,不得不承认悲惨的童年让他很会察言观色,所以自己每次和他打擂,总能被他轻易看透,父亲也越来越器重他,这让南宫锐这个长子很是忧心,南宫锐知道南宫垚不屑于南宫氏族长之位,他对这个家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只要他还姓南宫,那他就逃不开将来可能出现在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

历时近一个月的行程,钟家爷孙的马车终于来到炎国都城惠阳的郊外,不出一日便可到达惠阳城中。马车外,他们从狼群中救下的男子正在同他们话别,男子身体底子好,近一个月的修养,让他的伤已无大碍。离别前,男子向钟爷爷和钟莹叩头道谢,憋了很久说了句:“今生无以为报,来生缬草相还,”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树林里。

“爷爷,您说这个人可真怪。”钟莹从未出过远门,这样事的对她来说很是新奇,“傻丫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我们还是赶快进城去吧。”说完便继续赶起车来,他看着莹儿手腕上用麻线编成的手环,笑着说道:“平时也没看你怎么戴,怎么今日想着戴出来?”钟莹听了傻笑一声,答非所问的说道:“爷爷,你说我们这次去惠阳,能见到小哥哥吗?自从他和他的娘亲走后,我们有十多年都没见了,您说,他会不会都忘记我的样子了啊?”“只要他在惠阳,有缘总会相见的。”爷爷肯定地说道。有缘就会相见的,钟莹想着这句话,思绪早已离开在路上前行的马车,飞向了她向往已久的惠阳城去。

为庆祝炎国确立储君,庆贺轩辕氏百年基业后继有人,炎国举国上下举行了为期三天的庆典活动,周边邻国有的渴望攀附,有的迫于淫威也都遣使祝贺,一时间惠阳城灯火璀璨,热闹非凡。夕颜宫外,本该出席宫宴会受群臣顶礼膜拜的太子凤凛,此时却站在宫门外,略显焦急地向内张望。过了一会儿,宫门打开,走出了一个姑姑,她向太子行了宫礼后道:“奴婢恭贺太子加封之喜,但娘娘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出席宴会了,还望太子见谅。”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在凤凛意料之中的,可他依旧想来试试,他很想母亲能来分享自己的喜悦和成就,可终究只是奢望。

从他出征黎国至今已三月有余,这段时间母亲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愿见他一面。凤凛透过宫门缝隙殷切地向里望去,仅能看见依稀的微光。此时的凤凛难掩失落,可他依旧客气地道:“烦劳陶姑姑转告母亲,请她多多保重身体,凤凛……改日再来探望。”说完,便转身离去。

独自一人走在狭长的宫道上,凤凛从怀里掏出一窜晶莹的锆石珠串,这是他在黎国之际专门命人前往漉洲岛搜寻而来的,漉洲岛灾变之后岛中的锆石一颗难求,集齐十颗再差人细细研磨自是费了不少功夫,原本他想回来亲自献给母亲,怎奈母亲连见都不愿见他一面。瑟瑟秋风袭过,凤凛收起刚刚的落寞,把珠串重新放回怀中,大步地朝宫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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