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初醒
空荡荡的宫殿之中,一个女孩正在奔跑,她焦急地喊着:“父王,父王....你在哪里?”但四周一片寂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女孩仍不放弃,她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找,推开一扇又一扇大门仍一无所获。突然她听见旁边的门里传来了孩童儿的笑声,她赶忙过去推门一看,她看见她的父王和她的弟弟正在宫殿里跑着玩耍,她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跑过去,一场大火突然烧了起来瞬间吞没了一切,她听见父王和弟弟向自己求救,她不顾一切的向火里跑去,可近在咫尺的大火,却怎么也无法靠近,她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可火一下消失了,连同父王和弟弟也一起消失了,此时她听到了好多人的声音:“公主....公主...快跑....快跑啊....”痛哭的记忆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甜儿...小菊...北栀...王公公...肖统领....好多好多的人,她拼命地捂着耳朵,嘴里不停的念着,全身挣扎着,慢慢地她好像看见了一丝光亮,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等周围的一切都清晰了,她喘着粗气慌忙的看向四周,一个干净整洁的屋子,自己正躺在一张白色纱幔的床上,微风透过打开的窗子徐徐吹来,让她清醒了不少,原来刚刚是在做梦。
她刚想伸手擦一下额间的汗珠,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臂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无法动弹,她慌乱地检查其他部位,发现不仅仅是手臂,她的双手也缠着白布,当她下意识地摸到自己的脸时,呼吸一下子停滞了,她摸到自己的脸上也裹着东西,作为女子的本能,她迫切需要一面镜子想看清自己的真实情况,当她看到靠近窗子的桌子上正好有一面时,便毫不犹豫地起身准备向窗前走去,可当她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迈步,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她彻底得慌了,她想呼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即便用尽所有力气,从嘴里发出的也只有气却不是声。无声的哭泣在屋子里漫延开来,她感到无比的绝望,此时她像一只可怜的小虫,蜷缩在地上等待着可能到来的一切悲剧。就在此时,屋门开了,一个沉浸在阳光下的身影向自己走来,而她像看见救命稻草般的抓着他,生怕他也会随时消失一样。
昏迷了半个多月的骊华终于醒了,当陆暮笙推门而入看到躺在地上的骊华时,他的内心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这个亡国公主终于活了下来,担心的是作为亡国公主她该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但不管怎么样....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他小心地把骊华抱到床上,清醒的骊华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她紧紧地抓着陆暮笙的衣袖,努力地想说着什么,看着手足无措的骊华,陆暮笙安抚道:“姑娘放心,在下不是坏人,是在下无意间在海上救了你,你现在安全了。”表明立场后,继续道:“姑娘别怕,你现在是发不出声音,是因为你的声脉受损了,但是医师已经看过了,只要按时吃药就会好的。姑娘的手臂、双手和面部都受了伤,但时索性救治及时并不是很严重,姑娘只要安心休养就会康复。”骊华泪眼模糊的听着白衣男子的耐心解释,只觉得他低沉的声音温暖且轻柔地抚平着她惶恐不安的内心,陆暮笙细心地替骊华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说道:“姑娘的腿并没有受伤,刚刚摔倒是因为久卧在床没力气罢了,在下会派婢女来照顾姑娘的。”听着男子的话似乎让骊华觉得心安,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醒来,骊华不再像上次那么慌乱,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太好了,姑娘你醒了。奴婢们这就去准备吃食。”一听见有吃的,骊华不争气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不一会儿四个婢女带着香喷喷的美食鱼贯而入,一个婢女小心的把她扶起来,一个婢女在桌前为她布菜,一个婢女拿着汤碗和汤勺一勺一勺小心地喂到她嘴里,说道:“公子说,姑娘大病初醒,需要吃些软香可口的食物,这粥是由小米、莲子、山药、红枣细细熬煮的,最是补气血的了,姑娘多吃些。公子还说,姑娘现在什么不要想,一切等伤好了再说。”婢女边说着,边熟练地喂着粥,粥入口中,骊华似乎还未感觉到什么味道,一碗已经待尽。
用完膳后,侯在旁边的侍女会细致温柔地为骊华擦拭嘴部,并检查骊华伤口的包裹处有无破损,如果发现会及时帮骊华更换新的白布,做好一切后,其他的婢女都会退下去,只有喂她吃饭的那个婢女留下帮她盖好被子,直到骊华睡熟之后方才离开。一日三餐,都是这四个婢女来照顾骊华,早上和傍晚会有一名医师来详细查看骊华的病情。在这样的精心照顾下,妘挽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骊华已经有力气下床走动,双手的伤已经愈合不再用白布包裹,也可以独自进食,医师说,她的嗓子因为寒气受损,还需要些时日才可以恢复,手臂和面部的伤因为沾染海水有些溃烂,需要更长的时间医治。也许是因为伤势过重的缘故,虽然力气恢复了一些,但骊华觉得自己头总是昏昏沉沉的,精神不是很集中,特别想睡,每次进食后不久,她都会不知不觉的睡去,睡梦中她总能隐约听到些许悠扬的笛声,那笛声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他方。
一天傍晚,医师照例请完脉后,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等骊华睡后,来到后院的凉亭边,四角凉亭下身着青衣的男子正在专注的吹笛,笛声清幽婉转,听之能令人忘却烦恼,平复忧伤,骊华睡梦中听到的笛声正是来源于此。医师静静地立在一旁,不敢上去打扰,因为吹奏笛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夷国丞相之子陆暮笙。早在入丞相俯诊病之初,从那位姑娘的衣食用度的精心安排上,他就看出了陆公子的用心,而如今身为丞相独子的他,又在此吹奏安眠之曲,想来是着实重视那位姑娘的。
陆暮笙一曲吹罢,医师这才上前俯身道:“启禀公子,姑娘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这脸部的伤较难愈合,不动刀怕是不行的。还有逍涣散可以停了,意识无法集中对之后病情的恢复还是多少会有影响的。”骊华休养的小院是丞相府最为僻静的院落名为沧芫院,沧芫院地处幽静是养伤的好地方,陆暮笙特地选了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能让骊华暂时不被俗事所扰。
听完医师的详述,陆暮笙看着手中的笛子,沉思片刻之后道:“就照您说的办,伤在面部兹事体大,还要等姑娘首肯再做打算,这之前就有劳医师了。”医师听到陆公子如此客气,忙道:“公子客气了,老夫自当尽力而为。”而后作了个揖便退了下去。医师走后,陆暮笙进了屋,看着安睡的骊华,不由得想到,那日救起她时的情景,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原本就是去救她的,她也在性命攸关之际为他所救。这些日子他故意在她的饮食中加入逍涣散,就是怕她初醒想起以前的经历会承受不住,而如今她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即使想起对以往的痛苦遭遇,应该也是能撑下去的吧,毕竟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陆暮笙又想起了当时他在黎国无极殿内对黎王说过的话和做过的承诺,轻叹了一口气,转头走出了房间。
几日后的早上,骊华从睡梦中醒来,床头白色的帐幔如流水般轻轻浮动,檀香夹杂着花香扑鼻而来,这几日她明显感到了身体的好转,对周围实物的感觉越来越清晰,除了手臂和脸还包裹着白布外,其余的各处都已灵活自如了。骊华慢慢坐起,撩开纱幔,赤着脚走下床来,狐毛的毯子踩上去很是柔软,紫檀木的桌椅和藕荷色的罗帐相得益彰,窗边几盆百合显得格外明艳。此时耳边传来鸟儿银铃般的叫声,虽然之前也能听到,但今天的鸟鸣却听起来格外真切和清脆。
骊华来到门前,稍稍用力一推,门开了,一阵清凉的微风扑面而来,温暖的阳光一瞬间倾泻而下将她包裹了起来,骊华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贪婪地吮吸着混合了泥土气味的芬芳,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机,盎然向上的生机。久居屋内,这是骊华第一次欣赏这个幽静的小院,院里屋前有一个高大的梧桐树,粗壮而挺拔的树干不停地向上生长,茂密的枝叶间是鸟儿们的栖身之所,穿过一条小小的回廊,一方小池映入眼帘,池水清幽,有小鱼在水中肆意游荡,池中一座四角凉亭修的十分别致,在池水的映趁下显得遗世而独立。
站在凉亭里的骊华,听着鸟鸣,吹着微风,沐浴微光,似乎已经忘记身在何处,不由地感叹拥有这方院落的人一定是为高雅之士,等她的病好了,一定要让父王在她的紫宸殿也修一个这般惬意的小院,“父王”这两字仿佛一把钥匙,开启了她心中隐藏的大门,突然骊华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四周,她突然发觉自己不知此时身在何处,刚刚看起来平静和谐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阴森,骊华呼喊着甜儿、栀儿、小菊的名字,可却无人应答。
剧烈的头痛袭来,天旋地转,骊华喘着粗气,双手抱头,跪在地上起身不得,深埋在的记忆里一幕幕残忍血腥的场面此刻又再次重现在眼前,她仿佛看到了与她依依诀别的父王和不谙世事的弟弟刹那间葬身火海,看到了为保自己舍弃出宫机会的甜儿,看到了死不瞑目的小菊,看到了拼杀到最后一刻的肖统领,看到了保护自己到最后一刻最终力竭倒地的北栀和一个个自己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被诛杀的生命,原来她已不在黎国,原来她已无家可归、孤苦无依。
久违的恐惧感吞噬了骊华的理智,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她慌乱的奔跑着,叫喊着,仿佛身处阿鼻地狱。婢女们闻声而来,试图安抚受惊的骊华,但骊华拼命着挣脱着,用依旧沙哑的喊声不停地的叫嚷,三个婢女竟也快压制不住。此时,一曲悠然的笛声传来,骊华听到笛声挣扎的力度弱了下来,笛声越来越大,而哭喊声越来越小,那笛声仿佛有魔力一般安抚住了濒临崩溃的骊华。
笛声如流水私语,无声倾诉着骊华内心的伤心与绝望,笛声如清风抚柳,不断构起骊华往昔美好的回忆,笛声如旭日朝阳,尝试唤醒骊华对未来的信心和希望。冷静下来的骊华被婢女扶进了屋内,笛声也停了,屋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姑娘不必害怕,过往不管如何都已过去,既然活着就要勇敢的面对将来,毕竟....我们的亲人也是希望如此。”骊华听到亲人二字抬起头来看向门外,依稀可见一位手持长笛的男子立在门外,“刚刚的曲子是公子吹奏的吗?”骊华语调沙哑的问道。听到骊华的答复,男子语气轻快的说道:“正是在下,在下喜爱笛音,若姑娘....”“很好听,真的....”说完骊华便倒在了床上,她实在太累了。听到屋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陆暮笙知道骊华已然睡去,还好,她比他想的要坚强许多,看着手中的长笛,陆暮笙嘴角浮现了一抹微笑。
痛苦的记忆一旦恢复,想要战胜它就是一件漫长而艰辛的过程,骊华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从睡梦中惊醒,可每当这时屋外的笛声就会响起,很快将她安抚,外面的笛声一遍遍的响起,直到她安然睡去,这种情况的反复出现,连骊华都在诧异笛声为何出现的如此及时,莫不是吹笛之人一直在屋外时刻留意屋内的动静,这个颇为荒唐的想法在骊华脑中一闪而过,她更愿意相信种种皆是因为巧合。
然而这样的巧合持续了近半个月,这段期间,照顾自己丫头们时不时地会向骊华说起身边发生的趣事、说先生最近讲起的话本,厨房的师傅也是格外卖力,每天一日三顿饭顿顿都有新花样,各色的小吃和糕点也是不带重样的,在这样愉悦的氛围之中,骊华慢慢地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白天不会再无缘无故的发疯,晚上也不会常常惊醒,渐渐地骊华又有了昔日骊华的洒脱和朝气。骊华明白她的改变都是因为婢女口中公子的悉心安排,她是心存感激的,但是这里对于骊华而言不是个久居之地,她记得父王临别前的嘱托,要她前往东夷,虽然不知父王是何用意,但既然是父王所说,就说明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排,所以她要尽快的逃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