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当时解释说,是另一个在襄州做生意的东家将他们二人救出来的,花了不少银子、使了不少力气。阿娘还说,以后让兄弟二人跟着新东家好好做事,切不可莽撞行事。
怎么,新东家救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摆平钱大人吗?
赵石被舅舅一声吼吓得碗都端不稳,身形一抖,面汤洒出一半,赵如朋的大掌顷刻而至,“看着点!”
挨了一掌,赵石满脸委屈,“我和兄长是从王……”
“从东家那里逃出来的。”赵荣抢过话头,瞪赵石一眼,接着道:“东家不许我们回家探亲,我们兄弟二人是逃出来的。”
“什么东家这么无情,连回家探亲都不准?”
“寻常东家罢了。”
“怎么是寻常东家?做生意的总该有闲暇时候,你们一年到头都不见回家,连年节都没有回来,阿娘连你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赵如朋奇怪。
他也开着客栈,他也算是个东家,很明白这管理手下须得松弛有度。更何况,他们只是给东家工作,又不是卖命给东家了!
提起赵大娘,甥舅三人面上俱是凝重。赵如朋看着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个屁来的两个外甥,撇了撇嘴,“这次回来就别去了,就留在客栈帮忙吧。”
埋头吃饭的赵石猛然抬头,似是有些着急,“这怎么行,东家……”
“什么东家!连过年都不让回家,这样的东家早该辞了!”赵如朋生气。
“等给外祖母烧过纸钱,”赵荣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道,“我们就回东家那儿去。”
“啊?”赵石犹豫,“回去的话,只怕是要被打死吧。”
赵荣抬起头,看着弟弟认真道:“咱俩这条命,本就是东家的,逃出来这件事,是咱俩做错了。”
当初跟着“东家”走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生是东家的人,死是东家的鬼。这一辈子,东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做什么就不能做什么。
东家没说让他们回家探亲,哪怕是见外祖母最后一面,也不行。
逃出来,就是他们做错了。做错了,就该领罚。
赵如朋生气,“打死?你们到底跟了个什么东家?!”
“舅舅,别问了……”赵石面如土色,手里的面汤也不觉得香了。
“被打死也要回去?”忽然一道,年轻的声音从屋外响起。赵荣登时警觉,甥舅三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瞧见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从外头进来。
看着眼熟的身影,赵如朋心下一惊,面上挂起谄媚的笑,“二位客官这么晚来后厨是有什么事情吗?”
来人正是孟渊与执砚。
孟渊并不看赵如朋,视线稳稳地落在赵荣身上,又问了一遍,“就算是被打死,也要回去?”
赵荣不言语,眼神死死盯着他。
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赵如朋不解其意,忽地想起,这二人路见不平为那二楼的小娘子出手相助,说不定……
他当即放下碗,站起身,恭敬道:“我这两个外甥在襄州一个黑心的东家手底下讨生活……”
“舅舅!”赵荣喊了一声,喝止赵如朋求助的话语,拉着赵石起身,当下单膝跪倒在地,声音恭敬,“丁字营赵荣拜见襄王殿下。”
“襄、襄王?”赵如朋和赵石脑袋发懵,愣了一瞬,也跟着跪下了。
孟渊挑眉,“何时认出本王的?”
赵荣不敢欺瞒,回答道:“小的耳朵灵,在楼上时便觉得您的声音熟悉,同小的在王府偶然听过的一般无二。只是没见过王爷的模样,又加之听闻王爷是个不近女色之人,便存了侥幸之心。适才您出现在门口,小的便心知,我这是……”
“你这是什么?”孟渊好整以暇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这是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是吗?”迟迟不听赵荣回答,孟渊追问道。
逃不掉,所以乖乖识相地下跪求饶。
赵荣闷头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他的身旁,赵如朋与赵石同样匍匐在地,身子抖如筛糠。
孟渊伸出修长的手指,落在桌上,轻轻敲着。
一声、一声……敲得赵如朋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他连见襄州衙门的衙役一面都要塞钱,眼前这位可是襄王,整个儿襄州都是他的,这得是多大的官啊……
“要杀要剐,悉听王爷吩咐。只是小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赵荣以头抢地,嗑了两个头继续道,“小的父母早亡,是外祖母抚养长大。没有外祖母,小的便没有今日。逃出来本也是想见外祖母最后一面,眼下她已驾鹤西去,还请王爷通融,允许小的为她上坟烧纸。”
说罢,赵石也跟着磕了两个头,“王爷,烧过纸钱后,不劳您动手,我们兄弟二人自绝谢罪。”
敲桌子的手指顿住,孟渊不耐烦,“谁说要你们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