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看着长宿老满脸恼怒狠狠地甩袖离开,心知大概是自己的课本还没有拿“正”。一时之间,欢颜难免觉得心中有些委屈,也不知长宿老会对她如何做想,更不知该如何表现才能让这位老者满意。
不知是错觉还是为何,欢颜总觉得长宿老对她有些偏见,甚至是不大待见。无论如何,她都不想第一天上课就惹得长宿老如此大动肝火。只是,欢颜并不知道,长宿老心中对她存有的那些偏见,早在她没进浮云山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并不源自于她本身,而是源自于她体内寄宿的虚耗妖灵。
欢颜极速地运转着她聪明的小脑袋瓜儿。她又看了看左右座位上的两个学长,仔细模仿着他们拿本的样子,混不论这本是正是倒,只是轻轻地用力将课本展得平平的,脊朝下倾斜地擎在手里,与桌面形成“优雅的”六十度角,然后又努力地挺了挺紧张的背脊,以示态度端正。
在欢颜的眼里,这其实跟她一开始就将本“竖直地杵立”在桌面上的姿势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师父曾跟她讲过“细节”的差别和重要性;也许,这些细小的差别,就是长宿老一直在强调的“端正学习态度”、“遵守课堂纪律”?也许,这就是惹老者生气的原因?
欢颜有些懵懂,她再次看了看手中漫不经心拿着的课本,回想着刚刚长宿老使劲儿地瞪着自己的神情……欢颜想,如果眼神能吃人的话,她现在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了。
少女本以为这次她做得很好,至少可以博得长宿老的原谅,却浑然不知,她认真擎在手中的课本,上面一排排的墨字依旧全部都是“大头朝下”的。
徜徉在过道上的长宿老,看着欢颜刻意坐直了脊背,又远远地看见她手中的课本扭转了方向,心里暗自得意,以为是他的“不予理睬”让欢颜打消了“调皮”的念头。
但是,当长宿老行至欢颜的近处,却又见她本上的字仍旧一个个倔强地“倒立”着,他再也压制不住积攒在心头的怒火,恨不能马上发作。他很想把欢颜从座位上揪起来,狠狠地教训一番,但却不得不顾及她是掌门弟子的身份,不得不顾及风云卿的颜面。
此时,就连欢颜刻意地坐直了背脊的端正模样,看在长宿老的眼里,都像是在跟他叫嚣着一种“洋洋得意”和“趾高气扬”的挑衅——在他心底里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新来的“掌门弟子”,分明就是在公然跟他叫板,挑战他的权威。
之后,长宿老越是在心里萌生了这样的误解,就越是被气得不轻。碍于风云卿的颜面,他不好当堂发作,只是气得直吹胡子,又瞪圆了眼睛,铁青着一张阴云密布的脸,生生咽下一口气,徜徉着“临危不乱”的步伐,强作“无视”地离开了。
欢颜看得出,长宿老对她已经失去了耐性,甚至更加地不满。
这下轮到欢颜无奈地摇头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又惹了长宿老不快。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欢颜才看到,她左右邻桌上的两位学长都在不停地划着重点。忽然间灵光一闪——欢颜很快地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随着课堂时间已近过半,她的课本却还停留在第一页,她根本就不知道长宿老现在讲的该是哪一页!
天啊!思及此处,欢颜更加地心乱如麻。
她再不敢抬头看长宿老的表情,只是手下慌乱,一张一张地往后翻着崭新的页。刚翻了几下之后,她又觉得不对:这上课的时间,也才没一会儿功夫,大概讲不了这么多页吧?
于是,欢颜迟疑着,将手中刚刚翻过的页,又一篇一篇地翻了回来……少女心下已经完全慌乱如麻。
本来已经放弃了与她计较的长宿老,只想等到下课之后去到风云卿那里好好地告上一状,就告欢颜一个“学习态度不端正”并且“上课不认真听讲”的罪过。至此以后,课堂之上再不睬她。
这下,欢颜像翻挂历一样,将页前前后后地翻得“哗啦”做响,长宿老想不留意都难。
欢颜又一次,成功地吸引了长宿老的注意!
就在欢颜拿着本继续像翻挂历一样,前后翻转了两三页,又不太自信地一页一页翻回来时,长宿老已经一言不发地瞪了她好久。
像长宿老这样铁青着一张阴云密布的脸,被气得直吹胡子,又瞪圆了眼睛,用规矩到不容违悖的目光直直地盯住一处……如此肃森的神情,已经引起了全屋弟子们的警觉:长宿老愤怒的目光聚焦之处,正是那个手足无措,已经慌乱到旁若无人的少女。
欢颜终于感觉到气氛不对,猛一回头,正好对上长宿老将要吃人的眼神,她登即吓傻。
不过,幸好欢颜还没有被这目光灼烧得失去理智,她企图向邻桌的“优秀学长”求救。欢颜用课本遮住额头,有些羞涩地转过粉红色嫩嘟嘟的俏脸,对着口型不敢出声,悄悄问道:“学长,我们讲到哪一页了?”
怎料,那“优秀学长”正是长宿老最得意的新晋弟子,平时被规矩捆绑教化得唯唯诺诺,迫于他师父的威怒,根本不敢作声。
当然,这些都是欢颜日后慢慢才知道的:与她邻桌的那位“优秀学长”名叫林言,是长宿老最得意的新晋弟子,时常带在身边,早已被调教得中规中矩。对于师父的话,他哪里敢有半点儿违逆?
此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欢颜,还以为那林言学长,没有听清自己的问话,她又试着稍稍加重了声音,继续对着口型道:“学——长——,是哪一页呀——?”
林言不得不承认,这个邻桌的小师妹,实在是可爱极了!如果不是赶在上课的时间,如果不是恰巧在他师父的课堂上,他真的很想帮助她。但是,此时此刻他绝对不敢,也是真的。
于是,林言只能安守本分,假装自己根本没有听见,他的目光甚至不敢离开手中的本一寸。
欢颜眼睁睁地看着那位“优秀学长”并不敢理睬自己,心下更急;却不知她这一系列的小动作,早已经被长宿老乃至“全班同学”看了个一清二楚。
“顾——欢——颜——!”
此时,长宿老的容忍度已经达到了极限,他很大声地去吼欢颜的名字,来表达自己愤怒的情绪。
浮云山的公共课堂上,因为弟子不守纪律被当众点名,还是开山以来的头一次。因为,但凡能够拜到浮云山门下修道求学的弟子,个个诚心诚意,无上荣幸;能入浮云门修道的后生,都需要有很大的机缘;入门之后,就由各自的师父管着,规矩纪律极其严明,根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风云卿不想用这些规矩和纪律过多地约束欢颜罢了。
对此,风云卿后来给出的解释:欢颜还小,她入门的原因比较特殊,我只想引她向善;让她自然快乐地成长就好,不想压抑他的内心和本性。
随着长宿老一声怒吼出来的“顾——欢——颜!”当头棒喝,那高强音震耳的声线,字字都如破鼓的木槌般有力,铿锵地砸到欢颜的头上
这突如其来的震荡,让她条件反射性地莫名紧张,一下子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她原本乱翻页的手,随着这高八度的声线,紧张地不知所措,情急之下竟然失了力度,不自觉地多使了八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