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风晨间买了婢女后,人便去了县衙的大牢,将昨日抓住的几个流寇审问一番,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还被其中一人叫嚣,嘲讽林清风全仰仗世家门楣才得了县尉的官职,真论起拳脚,未必是他的对手。

气得林清风当场就要冲进牢房之中将人拎起来揍一顿,被两个小厮拦住,一左一右地架起抬出了大牢。

此时此刻,他陪坐在林清瑜身边,一脸的气愤,

“那李七娃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嘲笑小爷?”

“还论拳脚不输我?小爷我让他一只手,他都不够看的!”

“小妹你说,按照邺朝律法,我是不是能直接砍了那厮的项上人头。”

林清瑜咽下口中的饭食,摇头道:“他一不是头目,二没杀人,你砍不了他的头。”林清风痛苦地挠了挠头,看着自家妹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更加来气,奈何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多吃两口饭。

林清瑜听着三哥哥吧唧吧唧用力咀嚼的声音,忍不住蹙了蹙眉,目露几分嫌弃,林清风白她一眼,嚼菜的动静更大了。

这时,一抹深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林清瑜率先察觉,抬起眼,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左右,须发半白的男子,身量微胖,脸圆乎乎的,颇有几分憨态,身穿青色冕服,缓步向她走来。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又给林清风使了个眼色,林清风愤怒地吃饭,一时间没接收到她投来的眼神,林清瑜轻微扯了扯他的衣袖,“三哥哥,有人来了。”

林清风后知后觉地向门口看去,那身穿青色冕服的男子已行至兄妹二人的饭桌前,面上浮起笑容,咧开嘴道:“小林大人正在用午饭呢?”

林清风连忙站起身,上前迎接来人,试图引他入座一同吃饭,“庞大人怎么来了?可用过午饭了?要不坐下一起吃点?”

庞慕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多谢小林大人好意。”

他可不是为了这一口吃得来的。

林清瑜瞬间明白,来人正是如今的云县县丞庞慕,她跟在林清风后头站起身,颔首致意。

庞慕好似才看见她似的,连连惊呼,“这位便是小林大人的妹妹吧,昨儿个老朽去田间巡视没能一见,今日一瞧,果然和刘婆子她们说得一样,是个天仙一般的姑娘。”

林清瑜抬起唇角,微微垂首,似是羞怯,“大人谬赞。”脑中回想着刘婆子是谁,想必应当是昨日在县衙替她烧水洗漱的那人。

她瞧庞慕神态,一看便是有话要和林清风说,她冲后者点了点头,便先告辞退下。

丫鬟盼儿紧跟在她身后,一道儿走开几步,转进后院,在正厅瞧不见的拐角,林清瑜停住脚步,丫鬟盼儿正奇怪,只见自家小姐食指轻点朱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倒不是林清瑜有什么听墙角的恶习,实在是觉得来的这位庞大人不似看上去那般胖乎乎、和蔼可亲,而是有些心思深沉。

三哥哥是个蠢笨的,当年在谢家塾读,属他功课做得最差,此时才离开林家孤身来这云县做县尉,指不定就着了什么人的道。

她既然人在云县,自然是要多照看三哥哥一些。

方才那庞大人说昨日他去田间巡视了,想必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可他若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云县怎么会流寇猖獗?还有今日上午三哥哥都在县衙牢房审问流寇,庞大人若是有要紧事,怎么不在那时候寻三哥哥说,偏偏等三哥哥下了差,回到家才说。

而且,方才这庞大人进门的神情也很奇怪,明明已经瞧见了她在看他,却偏偏要等三哥哥开了口,他才说话。

林清瑜蹙了蹙眉。

她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儿,前世经历两年青州军的历练,还有十载动乱生涯,这些官场上的人精们的弯弯心眼,她前世与谢安之可没少吃苦头。

她静静地站在拐角,听着一墙之隔的正厅的动静,只听那庞大人再次拒绝林清风要拉他一起吃饭的好意,语气为难道:“小林大人有所不知,本官实在是没有空闲坐下一起吃饭,同你讲完事情,还要去好几家百姓家里,问问他们田亩上的事情呢。”

林清风不好强求,问他:“不知庞大人此时来找我是有何事?”

庞慕似是为难,墙那边迟迟没有传来他的声音,直到林清风忍不住又问他一遍,在这吃饭的时间来找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庞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小林大人妹妹也接来了云县,其乐融融地吃肉饮酒,只是苦了大牢中的那几个人,此时此刻还饿着呢。”

“饿着?”林清风一愣,没想到庞慕找他是说这件事情,气道:“那伙人打劫过路之人,我妹妹险些死在他们手中,还想要吃的?是我吩咐刘阿婆故意不让送饭的!”

他转念一想,瞪着庞慕,“庞大人此番过来不是为他们做说客的吧?”

林清瑜听见凳子搬动的声音,又听见三哥哥气呼呼的声音,“庞大人还是请回吧,在将流寇全部抓住前,我是断不可能放了这伙人的!”

庞慕声音软和几分,反驳林清风,“本官不是来给这伙人做说客的。”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们在南林子那边做这拦路抢劫的勾当,小林大人没有对他们用刑是你仁慈。”

瞧着林清风面色好看些了,庞慕接着说:“只不过这些人也是爹生娘养的,而且听说小林大人一上午的光景也没审问出什么,想必他们都是那伙流寇中不重要的小角色,眼下又没真的闹出人命,将来议罪论罚的也不过是几年劳役之苦。”

“可小林大人若是此时将人饿出个好歹来,只怕这些人的亲眷都要到衙门来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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