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下不了手。他拿起断刀,眼中却满是绝望,无有生存之法,无法保护之力,都让他的心如刀割!
可阿言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尽是怜悯,有一种淡淡的悲伤从她眼中弥漫出来,带着看透一切,又高高在上的味道。
小侯爷感觉不对劲,阿言不是这样的,平时的阿言不是这样的。
小侯爷仿佛被这种眼神刺痛,他上前一步,还欲说些什么,胸口却传来一阵刺痛,从胸口,慢慢蔓延到了全身上下。他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去,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插在他的胸口。
看得出来匕首的主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刀口已经刺进去了一半,血液顺着刀面流出来,素白的手紧握着刀柄,青筋暴起。
可是比身上更疼的,是心!
他的妻子,杀了他!
他这样想保护的妻子!想用万全之策保护着的妻子!杀了他!
刀子捅的是那样深!从他的肉·体,一直蔓延到了灵魂!
这一次,他的眼神,从绝望,转到了死寂。
他挣扎着,努力抬头,想要看清楚眼前人的表情,可是他已经看不清了,血液,顺着他的唇角流出,致命的伤到了最后,他反而不疼了,他只想看清楚她的表情,想问一句,为什么?
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们明明这么相爱!
为什么要杀他?是因为追杀之人说的话吗?
可是他们是骗人的!骗人的!
不要相信啊……
小侯爷整个人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扑起一地灰尘。
几个大汉下马走了过来,站在两三米外看着倒地的小侯爷,又看着这个狠下杀手的女人,不禁啧啧称奇。
小侯爷倒下,阿言抓着匕首的手因为太紧,伸不直了,也被带着扑倒在他的身上,素色的袖口染上了鲜红的血渍。
她另外用一只手将抽筋的手指一点点掰开,面无表情的样子,又伸手拔了一下匕首,可是插的太里面,已经拔不出来了,她便放了手,坐在了小侯爷的尸体旁边。
裙摆如花般绽放,黑发如瀑,女子在月光下,显得既美且妖,几个比她两个还壮的大汉却同时打了个寒噤。
一个世家夫人,被追杀,还杀了自己的丈夫,竟是一丝慌张与恐惧也没有,仿佛这里不是荒郊野外,她也没有被人追杀,不过是在野外,风景开阔之地,与夫君闲游至此,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此休息罢了。
实在叫人胆寒。
“把他扔下去。”阿言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几个大汉走来,探了探小侯爷的鼻息,道:“没呼吸了,要拿回去交差吧?”
阿言淡淡一眼扫过去,大汉便不敢作声了,他踌躇良久,还是壮着胆子道:“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阿言拍了拍裙摆,起身站起来道:“有妾身交代,头儿怕什么。”
听了这话,大汉自然知道该如何办,都是老熟人了,合作了这么多次,就算没点默契,也知道眼前的女人说话的分量。
“都瞧着,他到底死了没,确定没呼吸了就扔悬崖下去,就算是活得,扔悬崖下也确实活不了了。”大汉转头嚷嚷着,几个人上前一一探了口鼻,确实没呼吸了,脸色都开始泛青白之色。
都如此了,也没有什么好质疑的了,几人喊了人,按照女人的吩咐,抬了尸首往崖边走去。
大汉便对着阿言一拱手,道:“那可要我派几个人送夫人下山?这夜深了,山上怕是有野兽。”
阿言摇摇头,看着几人抬着小侯爷的尸体搬到悬崖边,再用力抛下,她垂眸,极力压下急促的呼吸:“小侯爷为了保护妾身,只身引开敌寇,坠下悬崖,妾身伤心欲绝,于崖上吊唁。”
说完又抬头看向大汉,大汉非常上道地回道:“我等搜寻一番,见小侯爷坠崖,便直接离去了。”
双方对完口供,大汉便自行离去了,阿言还蹲坐在原地,月光清冷如水,为女人披上一层羽衣,素裙黑发,皮肤白皙,清丽出尘。
她伸手擦了擦袖口的血迹,却擦不掉,她又抓起一把泥土擦拭,袖口被搓的黑灰,却还是盖不住血迹,她又寻了青草,将汁液染在裙子上,用力去搓。
那一块沾了血迹的袖口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怎么会擦不干净呢?
一点点血渍而已!
一点点血渍……
一滴水啪嗒落在血污处,溅起小小的水花,将血污处晕开,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大雨。
原本月明星稀的天空,好像一下子变了,月亮也没有了,星星也没有了,只剩下漆黑的天空,和冰凉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