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衙门,不用公羊濮带路,林清瑜也猜得出他方才是从衙门后门进的。
云县衙门并不大,占地面积与林宅相差不多,也是一个前厅正堂,东西两处厢房,一个马厩后门。
云县的宅子大多都是这般。
她没有丝毫耽搁,往后院去,在摸黑的环境中才走了一会儿,便闻到一阵饭菜香气。穿过长廊,视线豁然开朗。与衙门后门一街之隔的,便是云县的大牢,大牢门口的墙上立着两根火把,还有站在门口点数登记忙碌的衙役们,突然有了生气。
就这透过院墙的火光,林清瑜正瞧见三四个天香楼的跑堂伙计,正将饭菜从食盒中端出来,其上还冒着热气。
这是……
“衙门距离天香楼还有一段路,而且此时天色已晚,天香楼的掌柜不做夜食,也为着衙役和东郭的百姓们少走些路,濮便自作主张,将饭菜都打包带回来了。”公羊濮幽幽道。
林清瑜略略点头,“还是先生思虑周全。”
她走上前,看了眼,鸡鸭鱼肉十几道菜,瞧着都是天香楼的招牌菜。看向公羊濮的眼神,又带了两分意味不明。
这公羊濮,想来之前跟着襄王殿下的时候,没少花襄王的银子去吃喝玩乐。是了,襄王向来出手大方。
等几个伙计摆完菜盘,林清瑜喊来孙长平,招呼今日当差的所有衙役和帮忙的东郭村民,一块儿用饭。
“今日之事诸位辛苦了,清瑜代哥哥多谢各位官差大哥。”
林清瑜敛襟作揖,姿态放得特别低。
被孙长平召集过来的衙役们,往日在衙门吃着朝廷的公粮,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日子要多清闲有多清闲。可自从林清风这个愣头青的县尉来了云县以后,什么都变了。先是天天领着他们和那群流寇干仗,后又拦路修路,过去十天,几个衙役没过过一天清闲日子。
对林清风没有怨气是假的,适才孙长平对着衙门门口百姓说的几句挖苦嘲讽林清风的话,也确实是发自真心。
衙役们瞧见林清瑜动作,视线忍不住往桌上的饭菜上飘。
孙长平作为衙役的头头,站出一步对着林清瑜道:“清剿流寇、保护云县百姓安危本就是我们身为官差应当做的,林小姐不必客气。”
林清瑜头垂得更低,“清瑜也知道三哥哥行事莽撞,想必平时给诸位官差大哥添了不少麻烦,在此也一并谢过。”
孙长平抬起她的手,“这话就更加谈不上了,小林大人是县尉,是我们的上峰,他吩咐我们做什么我们便要做什么,谈什么添麻烦的。”
林清瑜抬眼看向孙长平。
她将姿态放得低,孙长平放得更低。
几句话下来,竟是说得滴水不漏,以往怎就没听三哥哥或是赵荣说起这个孙长平,竟是个难缠的主儿。
准备这些饭菜,一则是感谢今日相助的东郭百姓,他们是春娘和赵依人欠着人情债过来帮忙的,后又被衙役们征用了帮忙搬运中了蒙汗药昏迷的流寇们,是实打实出了力气的,林清瑜也是真心想感谢这些百姓。
二则,是为了替三哥哥拉拢人心。
这几日封路的事情,都是赵荣赵石帮着三哥哥前后奔波,林清瑜想着,三哥哥不信任孙长平等人是其一,其二或许也是这些人并不听他的,他压根儿号令不动。
方才在衙门口孙长平的那几句话便是很好的证明。
如此,她才放低姿态说了那几句话,却没想到,都被孙长平挡了回来。
林清瑜丝毫不恼,抬起眸子,静静地看向孙长平。
孙长平板着脸,“今日之事都是我们该做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是朝廷的官差,不是林家的官差,林小姐方才说得不对。”
林清瑜依旧笑着。
春夜的晚风微凉,越过院墙,拂过桌面。
闻着那诱人的猪蹄、烧鸭、烤鸡……围在孙长平身后的几个衙役很快忍不住,窃窃私语道:
“那是天香楼的饭菜吧,上回去天香楼吃饭还是三年前过年那次呢。”
“谁不是呢,这些年俸禄都发不出来,哪还有银子去天香楼吃饭啊,那肘子,我想了三年了。”
“诶,那烧鸭才是一绝,上回你没抢着,这次有三只呢,你一定得试试……”
……
这些衙役忙活了一天,想来是连晚饭都没有用过,面对如此美食,怎能不动心。
孙长平面色难看,有些绷不住。
林清瑜见时机差不多了,轻笑道:“孙大哥说的正是,是清瑜说错话了,各位官差大哥都是吃皇粮的,岂是我们林家能高攀的。只是我三哥哥身为云县的县尉,又如你所说是你们的上峰,今日诸位清剿流寇辛苦,他请诸位吃顿便饭,也是应当,还请孙大哥不要嫌弃。”
孙长平面色缓和一些,蔑了眼林清瑜,“林小姐此话说得在理,我们不吃反倒是我们拿乔不给小林大人面子。既如此,便多谢小林大人款待了。”
林清瑜笑笑,“诸位,请。”
说罢,她将位置让开,一旁候着的衙役们早已迫不及待,飞扑到桌案前,大快朵颐起来。
林清瑜合了合眼。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替三哥哥拉拢民心是一回事,但那些都是外物,无法直接决定三哥哥县尉之位坐得稳不稳当,眼前这些衙役才是决定这一事情的关键。
若他们与三哥哥生了嫌隙,或者一心想着庞慕与周家,等她走了离开云县,三哥哥定然是斗不过庞慕的。
有这些人帮衬,再有公羊濮与赵荣,纵然她不在,想必三哥哥也未必会在庞慕手中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