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爷点头,“对。还请小姐莫要觉得老朽托大,我周家南巷一脉的地如今都在老朽手中,他们那些小辈觉着云县不行,都背井离乡,田亩土地都由老朽管着,平时也是荒着。小姐若是不嫌弃,只需按照市价的一半给我们就行。”
林清瑜当即明白过来。
并不是春娘和赵依人没有做事,而是周员外使坏在前,春娘兴许没有问过任何一处姓周的农户。毕竟连那些只是和周员外有过关系的农户都回绝春娘,更别提那些姓周的了。
只是没想到,周七爷竟然会主动找她说这事儿。
“林小姐难道是信不过老朽?”周七爷见她一直不说话,有些着急,解释道:“其实老朽也有私心,想着若是这种植白叠的事情当真能成,将来那些小辈也不必再远离家乡,也能回到云县来,老朽也能过上儿孙绕膝的好日子。不瞒小姐说,老朽的三郎君去年添了个儿子,如今孩子都周岁了,老朽还没见过……”
说到这儿,周七爷抹起泪来。
孙长平也被感染,忍不住安慰周七爷。
林清瑜扫他一眼,倒是没想到,孙长平对这周七爷还挺敬重。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能按照市价将您手中那二百四十户农户的地都收了,但也需要七爷帮我一个忙。”
“林小姐但说无妨。”
“租地的契需要衙门盖印,方才生效,我收东郭的地,是因为我手下几人俱是东郭村人,有他们作保,我信东郭村民将来不会翻脸不认人。可我信不过您,更信不过您管着的那二百四十户人家,所以我收您的地可以,但需劳烦周七爷拿着契请庞大人盖章,过了明路。”
她解决不了庞慕,那便交给能解决的人。
此时,不是她上赶着想去收周七爷手中的地,而是周七爷想将地租给她。
买卖双方地位变化,条件自然是她来提。
周七爷看向孙长平,孙长平点头,确认官府确实有这么一个规矩。
当即,他也不含糊,朝着林清瑜郑重道:“老朽一定搞定这契的问题。”
林清瑜笑:“那我明日一早将二百四十户人家租地的契送过来。”
二人说定后,周七爷又问了几句林清风的病情,林清瑜随口说着人还昏迷的瞎话,惹得周七爷好一番感慨,求神拜佛地请神仙保佑林清风早日苏醒。
而后,在孙长平的搀扶下,往衙门后院去了。
林清瑜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丝毫不觉着奇怪。孙长平如此照顾周七爷,这般的鞍前马后,定不会让老人家在衙门门口吹一夜的冷风。
她折回内堂门口,吩咐赵荣也回去歇息,并让他知会公羊濮与春娘一声,准备二百四十份契,明日一早送到衙门来。
赵荣领命离开。
林清瑜搬了张圆凳,坐在内堂门口,静静地,坐在了月光中。
赵荣走开几步,实在放心不下,寻了赵石让他回去传花,折返回来时,便瞧见了这样一番场景。
林清瑜一身暗蓝色长衫,不施粉黛,不簪发饰,形单影只地坐在门口,被无边的孤寂裹挟着,却又后背挺直。
赵荣愣了愣神。
细细想来,林小姐好似很喜欢一个人待着。
来云县的马车上,林小姐便喜欢一个人待在马车中,基本不下车。而他跟随林小姐,住进林宅之后,也时常瞧见林小姐一个人坐在林宅正堂,有时在晒太阳,有时在看,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那儿。
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赵荣选择转身离开,不去打扰林清瑜。
林小姐既安排了他回林宅,那便回去。
林清瑜丝毫不知他去而复返,也不知赵荣又离开,她静静地坐着,看着地上的青石板,思绪早已飘远。
其实,对于阿娘所说之事,她也清楚。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而且当今世道,林家若是当真丝毫不沾那些事情,也根本无法发家有如今地位。
更遑论,两年后,林家被抄家。
中枢无人是真,得罪权贵是真,可林家做错事叫人拿住了把柄也是真。
选择正确了,便是你贪成邺朝首富,也相安无事。选择错误了,即便是为官清廉,也在劫难逃。
可…
当真要同流合污吗?
林清瑜心中天人交战时,孟渊心内也不平静。
客栈中,他端坐首位,听着下属的汇报心思却飘忽,总是想起南林子的事儿。
“启禀殿下,云县共计有驻军八千,这几日已分为三十二支小队,向那春娘报过名头,人也都散入各处农户家中,没有被人察觉。”
“谢公子筹集的十万两白银已清点完毕,此时正存放在客栈后院。”
“钱宇日前三次探查襄王府,两次邀约殿下出游,属下都以殿下身体不适拦了回去。殿下若是常在云县,怕是很快就会被钱大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