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刚好是浮云山新晋弟子们例行的休沐日。

欢颜还是很识时务的,她没敢真的等到往日散学的时间,再去找师父习字;而是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去房给师父请安了。亦或者说,风云卿根本没有给欢颜放松的机会,在欢颜规规矩矩地请过安后,他就没有打算再放她出门。

“欢颜,今天为师要开始教你习字了,你准备好了吗?”

欢颜有些懵怔,虽然师父昨天已经告诉过她,但是,她着实不知道应该准备些什么;她支吾犹豫着,不知道此刻该如何作答,整个人瞬间石化僵住在原地。

风云卿见欢颜如此反应微微蹙眉,但见这孩子平日里聪明伶俐,怎么一遇到学习的事情,就这么地一窍不通。

无奈了片刻,风云卿微蹙的霜眉终于放开。他一挥仙袖,随手便在案几上变出一本厚厚的毛笔临摹字帖,温声吩咐道:“欢颜,你过来!”

欢颜慢慢挪动着脚步,带着对未知事物的几分小心,绕过了隔在她与风云卿之间的案几,静默地恭立在风云卿的身侧。离得近了,欢颜自然也就闻得到,师父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香,如沐芬芳沁人心脾……那满怀的馨香,蕴含着世间所有得以名状的香料都不能比拟的清雅与幽远。

欢颜想起了在溯回小镇郊外,风云卿第一次抱她上山崖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跟师父还很陌生,也是这种淡淡的清幽的香味,却让闻到的人感觉心里无比的镇静与安恬。

俄而,欢颜终于舍得从自己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结束了这段不速而来神游,回到现实之中。令她惊恐的是,师父正瞪着一双丹凤眼神采迥然地注视着她,不满的眼神中还夹着几许威严和警告。

再看看跃然纸上的两个读不出的大字,欢颜这才醒觉:师父之所以这样看着她,正是因为刚刚的那场“神游物外”,竟然在她不知不觉沉迷其中的时候,已经被细心的师父看了个淋漓尽致。

风云卿十分不满欢颜这样“思想溜号”的行为,但是他更急着尽快地教会欢颜习字,并不打算在这样的“琐事”上花费时间。

欢颜看出了师父的不满,收敛了神色,再不敢有丝毫怠慢。她只能生生地吞咽了一下卡在嗓子里的冷空气作为缓解,刚刚着实是被师父的不怒而威吓到,随即便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看着师父刚刚在纸上写下的那两个大字——“欢颜”。

风云卿看到欢颜收敛回神色,便也不打算再过多计较。他用如玉般白皙纤长的手指,敲着宣帛上运笔规范的两个大字,说道:“这两个字应该念‘欢颜’,是你的名字。”

欢颜一听,师父说写得是自己的名字,不免睁大了眼睛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想要记住这两个字的“模样”。

风云卿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另拿了一张宣纸,重新慢动作运笔,让女孩儿看得更清楚一些。欢颜认真地舍不得眨眼,她只见师父笔锋所及之处,圆润规整,字迹潇洒;写出来的字更是如他本尊一样,桀然物外,不染纤尘。

“你也来试试。”风云卿把手中的毛笔递给了欢颜,纠正了她握笔的姿势,然后握住她紧张到有些微微颤抖的小手,带着她在雪白的宣帛纸上肆意运墨。

就这样,风云卿一字一顿、手把手地教会了欢颜写她自己的名字。欢颜用心体会着师父起笔、运笔、落笔时所用力道的不同,觉得其中玄妙异常。

过了大半个时辰,欢颜终于可以自己写出她的名字。虽然字迹歪歪扭扭,好在她握笔的姿势已经准确成形,而且更难得的是“笔画清晰”。

对,就是“笔画清晰”!听着师父对自己难得的夸奖和鼓励,欢颜心花怒放,她甚至有一种幸福到要飞起来的感觉。

最初的握笔和启蒙学会了之后,风云卿便可以放手让欢颜自己去临摹。

他瞧准了时机,拿过来自己为欢颜准备的临摹字帖,递到满心欢喜的少女手中,吩咐道:“以后,你尽可以按照这本字帖去临摹,上面会教你如何运笔。”

欢颜眨着水汪汪的黑眸,双手接过师父为她精心准备的“教材”,她好奇地翻开了第一页。欢颜没有想到的是:这厚厚的一本字帖,竟然都是空白的。除了首位上已经用饱满的香墨,打过了字头;其余后面的,就都只有浅绿色线条勾勒的轮廓,上面清晰地标注着落笔之处和起笔、运笔的方向。

欢颜端着一本足有两指厚的字帖和笔墨,按照风云卿的吩咐,坐到了专门为她准备的桌几上。就在她满心欢跃,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地撸起了袖子,挽好了袖口,正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风云卿一个凛冽的眼神看过来,她便去了七分得意,收了形骸不敢放肆。

许是被师父那道凌厉的目光惊吓得,欢颜再次吞咽了一口卡在嗓子里的冷空气,她缓缓低下头去,小心地整理着放下了被撸挽得不成样子的袖口,一副安静的“少女习字图”便呈现出来。外人乍一看,还真就会误以为,她是个多么安安静静循规蹈矩的温婉淑女。

风云卿看着欢颜收了形骸,已经开始安静认真地临摹字帖,便也随手从案角上取了本卷,悄声甘愿地做起了陪读。

欢颜认真地埋头习字,却不知道,她此刻的幸福是独一无二的——能由眉目似画、容颜如玉、以庇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玉清天尊一起陪读习字,那是多少痴恋着风云卿的仙姑魔女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日渐偏西。房外,庭院上方湛蓝的天空渐暗,整个朝露殿被落日的余晖笼罩成金色。

若有闲暇时间,坐在外面的草地上,便可以观望此刻整个朝露殿气势恢宏的景象:所有的房檐屋角都被夕阳勾勒出金边,整个殿宇看起来金光灿灿,安谧而祥瑞;又因为海拔很高的缘故,朝露殿仿佛时刻都氤氲在云海之中,遗世而飘邈;此刻借着这夕阳的余晖,更是缭绕出些缕柔和的仙气,钟灵而毓秀。

这也是一天当中,欢颜最喜欢朝露殿的时候。

往日,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分,欢颜总是坐在正殿前的草地上,静静地观望整个殿宇,气势恢宏。每次她都幸福地任脑海中的思绪肆意飘飞,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就是因为有了师父的存在,朝露殿才会这般的仙气萦绕美轮美奂;有时候她又觉得,一切都美好得仿佛是在梦里,而师父便是她在梦境中遇见的,特地来点化渡厄她的神仙。

总之,欢颜就是十分享受,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慵懒时刻,看着这样气势恢宏的朝露殿,体会着阳光铺洒在身上时那种温暖惬意的感觉。

就这样,欢颜第一天习字启蒙的经历,在愉快的氛围中度过了。

接下来的几日。欢颜都是白天由风云卿亲自接送,到山下的闻学堂去上长宿老的公共课;散学之后,就在朝露殿的房中练习描摹字帖。

每次欢颜临摹字帖之前,风云卿都会将那些字的读音,先教给她认识。欢颜最喜欢这个时候的师父,温柔又有耐心,连声音都是那样的富有磁性,周身散发出清幽芳馨的香味,总是令她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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