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空泛起一片金黄色的光晕,宅子外详静而美好,林宅内却是鸡飞狗跳。

林清风不敢还手,生怕他一个抬手就把小妹伤了,只得被撵着跑。

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睡过安生觉的兄妹二人,嬉闹间似是回到了二人还在宁州林家之时,不必为庶务烦忧,自有阿爹阿娘处理。

林清瑜追了一会儿,身子乏了,脚步渐渐缓下,将事情又详细想了一遍。

不论三哥哥是怎么与庞慕说的,眼下庞慕横竖是知道她在收地的事情,也知道她会在流寇一事上做章,不论如何,庞慕都会有所防备,或者是与那周家合谋。

林清瑜再开口,问公羊濮:“不知庞大人与那周家的关系如何?”

公羊濮:“很是亲近。庞大人娶的是周员外最小的女儿,庞夫人在家中时便最得周员外的宠爱,而且几个女婿中,庞大人又是唯一同在云县,还任云县县丞的。周家偶有官司,也是庞大人出面解决的。”

官商勾结。

姻亲往往是最有效的手段。

林清瑜不难猜测,庞慕当初娶周家女儿,和周员外嫁女时,二人其实就已经预感到将来利益牵扯捆绑的局面。

又详细打听了一番如今周员外的田庄产业后,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春娘站在门口,探头往宅子里面看。

林清瑜先看到她,站起身招呼她:“春娘?你怎么来了?可是收地出了什么问题?”

春娘迎着林清瑜的视线进屋,公羊濮连忙站起身,将距离林清瑜更近的座位让了出来,不料厨娘越过他,径直走到了林清瑜的面前。

等人走近了,林清瑜才看见春娘背上还背着一个背囊。春娘将背囊卸在桌几上,饶是有麻布兜着,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淅淅零零。

这是,木块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春娘解开背囊,将里面的木牍一一拿了出来。

“这里一共是二十七份白契,其中十四份是八十亩地的、十一份是六十亩地、还有两份是二十亩地的,一共是一千八百二十亩地,还请东家过目。”

林清瑜随手拿起两片牍片,扫了眼上头的字,确实是租地的契,又听春娘继续道:“每块地所在的位置不同,租的价格也不相同,东家说每亩地都一千一年,可有些地荒了许多年,我说五百一亩,那些人也都愿意。也有些地不是什么都种不出来,所以一千也不肯租。”

闻此,林清瑜果然瞧见有几片牍片上写的租金是一千二白,她抬头看着春娘,等着她的下。

春娘:“所以有些地我是一千一百、一千二百租下来的,不过东家请放心,这一千八百二十亩地一年租金一共只用一千四百四十两,我为您省了一百多两。”

林清瑜眸子亮晶晶,她盯着春娘,目露惊喜。

“还有这些人,我也同他们说了,雇佣他们开荒耕种的事情,除了三四户独身的百姓说要去襄州讨生活,其他的都说愿意跟着东家,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林清瑜忍不住追问。

春娘:“只不过那一千八百二十亩的地我预付了他们两个月的租金,东家给的银子……我花完了,实在是没有钱再买牍片和请人写身契,所以今日没和这些人把身契也签定,还请东家不要怪罪。”

“我怎么会怪你呢!”林清瑜大喜过望,放下牍片,忍不住拉着春娘的手,将人左看右看。

她握着春娘那双粗糙但有力的手,看见她奔波一日晒得黝黑的面孔上透着坚毅与羞怯,林清瑜蓦地鼻尖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头的感怀,认真道:“不过短短一日,你就能谈下这二十七份契,我还从未见过谁比你更能干的。看来我昨日聘你做这‘大管家’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

“大管家?”春娘受宠若惊。

林清瑜点头:“收地的事情,还有之后耕种的事情,将来不论是长工还是短工,通通归你管理,你统管我在云县所有的事情。”

统管所有的事情?

春娘忍不住,想要将手缩回去,奈何林清瑜握得太紧,她没能得逞,抿唇道:“东家可知道云县有多少能收的地,这将是一桩多么大的生意,都交给我了?”

林清瑜点头:“对,都交给你。”

春娘热泪盈眶:“定不辜负东家所托。”

林清瑜被春娘抱了个满怀,鼻翼间充斥着汗水味,只不过她并不排斥,反而有些心疼。

耳闻过一些春娘的事情,得知她在她这个年纪,就远嫁到云县。初时,春娘的夫君还在,夫妇二人也曾过了一段男耕女织的美好生活,奈何好景不长,不过三年,春娘十九岁丧夫,年纪轻轻地守了寡。而后便寄人篱下,每日看婆婆与大伯的脸色过活。

听春娘哭诉过,那段时日若不是已故的赵大娘接济她,她早就被婆婆和大伯饿死家中,后还被婆婆以克夫的名义赶出家门,跟着同乡去宁州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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