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前来,也是想问问赵掌柜,若是你当真为了银子为赵依人定下了五十多岁的老员外,我想我也有一些钱,不知赵掌柜是否愿意高抬贵手,放赵依人一马,将她卖给我。”
赵如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见林清瑜说“高抬贵手”,顿时惶恐至极,若不是腰腹伤口还未愈合,怕是要跪在床上冲着林清瑜磕头,“林小姐言重了,什么高抬贵手,小的何时要将依人嫁给什么五十多岁的老员外了?”
林清瑜一愣,把她昨日在医馆门口听见的议论之语,重述一遍。赵如朋连连摇头,“那些都是嚼舌根子的话,林小姐岂能这点判断都无,随意听信?”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林清瑜有些蒙,看着赵如朋又听他道:“林小姐有所不知,云县比不上宁州那样繁华,这儿的街坊四邻确实会在你落魄之时拉你一把给一口饭吃,可也多的是嚼舌根子、造谣惹事的人。小的当初在襄州做事时,连着两年没回来过年,街坊四邻都说我在外头娶妻生子不要依人了,惹得依人哭肿眼睛,纵然之后证实小的没有另娶,我们父女二人也离了心。”
林清瑜微讶,居然如此?
说这些搬弄是非的话,那些人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呢?就像当初宁州城的贵女们都在说她被谢承之看光了身子,逼得她阿爹阿娘不得不将她许配给谢承之,那些贵女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呢?分明她们之中也有不少人上赶着想要嫁进谢家,嫁给谢承之。
如此阴差阳错地促成一桩婚事,这些人心中当真会畅快吗?
赵如朋瞧见林清瑜一脸惊讶之色,当她不信,又是发誓又是要回客栈拿订婚的契给她看,“小的为依人定下的是那员外五十几才得的幼子,还有一年及冠,与依人年岁也匹配,而且模样也是俊俏的。若不是因为那员外公子体弱多病,八字轻,算命的说他需要娶一个八字重的娘子压一压,又算出来他与依人八字相合,天生一对的,这么好的婚事也轮不上依人。”
林清瑜按住张罗着要起身带她去客栈拿契的赵如朋,流言蜚语不可信,契总是可信的,赵如朋如此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她也没了任何怀疑,只是……
“赵掌柜,那员外公子纵然是千般好万般好,赵姑娘不愿嫁他。”
“说什么愿不愿意的?不愿意嫁给员外公子不过就是想要嫁给周儒沣那个认贼作父的小人罢了?你们做女儿的看不上爹娘为你们选择的郎君,自己挑选的夫君又是什么好东西?做阿爹的为你们千挑万选,你们看不上自己却找一个不堪托付的。不把过来人的话放在眼里,他人说两句好听话,你们魂都没了,上赶着就要……”
赵如朋骂得正来劲,情绪激动时披肩的衣袍滑落,露出宽厚的肩膀,忽地一阵风吹过,他一激灵,立时反应过来,闭了嘴。
他这骂的不是赵依人。
而是林清瑜啊。
公羊濮打着扇子替赵如朋扇风,听他偃旗息鼓后蔑他一眼,转而用四色羽扇轻轻拍着自己的领口。
一时间,后堂中,只剩轻轻的扇风声,几不可闻。
林清瑜被赵如朋劈头盖脸一顿骂,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什么反应。
赵如朋说得没错,阿爹阿娘为她定下谢承之这桩婚事,看似是迫于那些流言蜚语,可她是林氏女,纵然当真是坏了名声,阿爹阿娘一世都养着她也不是问题,更深层次的原因是……
谢承之是个可托付的人。
若他不是,以阿娘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是绝不会同意定下这门婚事,还在得知一切都是谢承之筹划算计之后,还来劝她说什么“承之这也是肯为你花心思”。
而且她自己选择的夫君,谢安之,也当真是个不堪托付的。
漆黑如墨的眸子颤了颤,林清瑜抿唇不语。
赵如朋有些着急,挠头道:“林小姐莫要误会,小的是在骂我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儿,不是在骂您,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再说了,您饱读诗,还得襄……相当多的人青眼,和依人不一样。”
差点儿又将孟渊的身份说漏嘴,赵如朋圆过去后,没忍住抬手打了一记嘴巴。
“赵掌柜莫要自责,您说得在理,我方才只是想起一些往事,非是生气。”林清瑜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向赵如朋,“细细想来,我如您说的一般无二,不要阿爹阿娘千挑万选的好郎君,被人甜言蜜语哄得丢了魂,自己选了个不成器的。”
赵如朋听她这么说,更加自责不已。
今日挨了一顿骂,林清瑜清醒几分。前世她不满被谢承之算计才有的那桩婚事,一心想着要气他一番,又想着要在筹划算计上胜过他。谢安之凑巧出现,他心气儿高却莽撞愚直,乍然之下三言两语哄得她倾心不已,想着能气到谢承之,她更开心,全身全心都舍给了谢安之,却没想到,谢安之如赵如朋说的一样,是个不堪托付的,不是个好东西。
可,她已行至如此。
回想重生后的所有的事情,林清瑜始终觉着像是在被人推着往前走。去谢家,是阿爹带她去的;来云县,是谢承之算计她让她无处可去不得不来此,还有那耕种的事情……
一步一步走来,也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了这般田地,若当真是将整个云县的耕地都承租用来种白叠,莫说庞慕要贪银子,纵使他不要银子,愿意在契上盖官府的印章,朝廷的人也顷刻而至。圈地占地,是重罪。
林清瑜垂眸,看着那张木制的床榻,上头只有薄薄的一层麻布,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却比前世她被谢安之软禁之后床榻上垫着的棉被还要差些,根本不存热。
非是谢安之软禁她,还供她锦衣玉食,而是十二年后,白叠从西北传入青州,由白叠制成的棉布得到推广,立时取代了麻布成为京城权贵人家的心头好。而谢安之那般权臣,便是想要苛待她,家中也寻不出麻布。
或许,白叠种植,不仅仅能解决云县百姓的生计问题,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