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风挣扎着想起身，他初到云县时遇上不少来衙门告状的百姓，都是告周家欺压他们，不是强占他们的地就是强占他们的闺女，不等他听完前因后果，这些百姓都被庞慕打发了，等他再去寻那些人，又都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说自己不告周家了。
他就是个傻子，也看出来周家其中所作所为了。只是那时候他尚且不知庞慕是周家的女婿，庞慕说重新调查，他也真的相信了。
今日看见庞慕这鞍前马后狗腿子的模样，林清风顿觉被欺骗。
庾蕴安抚着林清风，包厢中一时间陷入沉默。
庞慕有些挨不住，他挪到周儒沣身旁，压低了声音道：“若是能自己种地，也是好的，种多少赚多少，不必再费心思查林家的账目。”
周儒沣蔑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另一旁的妖艳妇人开了口，“六妹夫做了十几年都只是个八品官，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这见识比我那六妹妹长远不了多少。”
“二姐。”庞慕唤她一声，又道：“大家在云县种地，都是为了云县百姓着想，赚多赚少倒是其次，先将地种起来才是真的，若是真的开罪……林家，他们大可去别的地方。”
说到后面，庞慕心虚，小心看了眼庾蕴的神色，见庾蕴并未看向他，才将话说完。
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这些日子周家详细调查过，林家在宁州家大业大的，虽前阵子生了点小风波，但并不影响什么。他们从来都不是非要在云县种白叠，不过是因为林清风到云县做了县尉，林家才会趁机将生意做到云县。
周二小姐却不这样觉得，她抬手挽住周儒沣的胳膊，冲着庞慕轻蔑一笑，“那就让他们走，云县百姓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又什么时候影响我们周家发财了呢？”
她并没有压低声音，所说之语庾蕴和林清风听了个一清二楚。
庾蕴立时冷了脸，视线扫到那周员外是，见他只是色眯眯地盯着自己，对周二小姐的狂瞽之言没有任何反应，她也来了脾气。
“不过是一道官印，纵然是没有官印，百姓们既收了钱，又见地上真的种出东西来了，定然不会轻易毁约，员外还是不要太拿乔得好。”
这回周员外倒是有了动静，他轻笑一声，终于开口道：“周家可不是林家，不会叫那外来者骑到我头上拉屎。我六个女儿个个是高嫁，女婿最差也是个县丞，是拿乔还是有真本事，就不劳林夫人教我做事了，有这工夫，您不妨替您女儿再物色门亲事，林夫人你说是吗？”
“你！”庾蕴也险些拍桌骂人。
这话里话外的，分明是知道林家被谢家退婚的事情，讥讽于她呢！
周员外敛了笑意，“这出门做生意的，哪有和女人谈的，林夫人还是尽快回宁州将林大人喊来吧，可莫要因你妇人见识短浅，误了生意上的事情。”
此话一出，庾蕴脸色更加难看。
不仅是她，连那一直站在周员外身后的妖艳妇人，面色亦是一僵，只是场中几人视线都在周员外身上，并无人注意到她。
一语未了，只听包厢外有一道年轻的女声响起，“既然不和女人谈生意，周员外便请回吧！”庾蕴和林清风立即分辨出来是谁的声音，纷纷站起身一脸期盼地看向门口。
周家几人却是有些纳闷，这林家母子虽谈判落于下风，但俱是有头有脸之人，适才也都是高昂着头颅，半点不肯输人的，外头是谁，竟惹得她们二人这般重视？
这样想着，包厢大门打开，只见一男一女两道年轻身影站在门口。
后头那男子眉目如画，衣冠胜雪，眸如星辰璀璨，风采无二。
可偏偏站在他身前的女子还是将他的光环遮挡得严严实实，将他衬得平平无奇。
周员外眼眸张了张，满含兴奋之意，瞧着一身青绿色骑装，活泼灵动的少女，随着她进屋，连空气都觉得香甜起来，他也年轻了几分。
林清瑜初到天香楼时，看着楼下大排长龙的队伍，心中是有几分担忧的。担心春娘和公羊濮签了太多契，她若是将昨夜新想出来的主意说了，让他们二人重新再削刻新的契，定然是要有抱怨之意。抱怨倒也是小事，只是她一连两日都磋磨浪费二人的心血，实在不该。
没承想，一问春娘才知道，庞慕和周儒沣早到了天香楼，甚至是那平素很少出门的周员外，现在也在二楼包厢中和庾蕴谈话。
庞慕和周儒沣来时虽然挑了事，但影响倒不算大，在他们二人被庾蕴引走后，百姓还是愿意签订租地的契的，可那周员外一来，都变了。
不用周员外开口，自有不少“好事者”随意揣度周家对于林清瑜此次收地一事的态度，说着不急于此时，让等周员外和林夫人谈完再签订契也来得及。
一个说服一个的，再没人愿意此时签订契，不论春娘和公羊濮说什么，百姓们都说要等周员外发话，偶有一两个家中有事，签了契想快些走的，也被那“好事者”拦了下来。
春娘和公羊濮也就无事可做，只能同众人一起等着二楼的动静。
林清瑜只消扫人群一眼，便明白那些“好事者”是周家特意找来的“托”，故意阻拦她收地的，不过也算是帮了她的忙，没让春娘和公羊濮再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她嘱咐二人，没她的命令，今日不再收地，之前已经签好的契也都还回去，既然百姓要等周家的意思，那她也等。
说完，她便上了二楼。
孟渊疑惑她为何丝毫不着急，还一副十分庆幸的样子，跟着一块儿上了天香楼二楼。
二人在门口听了几句，终于在听见周员外讥讽庾蕴妇道人家时，林清瑜忍不住了。
此时，她被庾蕴和林清风一左一右拉着，迎进包厢之中，动作和适才周儒沣二人迎接周员外的一模一样。
庾蕴丝毫不在意，将主座让给了林清瑜。
周家几人一挑眉，好奇这年轻少女的身份。
其中唯一见过林清瑜知晓其身份的庞慕，心中无比震惊，当初在林宅瞧见林小姐时，林清风处处听她的，还以为是因为林清风没脑子又宠惯这位妹妹，才会如此，没想到……
这林家竟然是家风如此。
如此大事居然听一个半大孩子的？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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