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不明白,这只是庞慕在挑她的错处,根本不是什么官府要求的记载严明。她偏过头去看向一旁的公羊濮与春娘,“劳烦春娘与先生再将这份契重新削刻一份。”

二人点头应下,接过牍片往一边去了。

庞慕轻笑一声,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又拿起一块牍片,“这一块也是,怎么缺了个脚?”又拿起一块牍片,“这份契怎么比旁的短半截?”

……

挑挑拣拣的,三百七十份牍片,最后竟只有不到三十份,庞慕愿意当场盖印,其他的都挑出了毛病,不肯盖印。

孟渊脸色也十分难看,暗暗思忖是否要让风闻拿着襄王府的令牌,直接让庞慕在这契上盖印。

纵然是被钱宇发现也顾不上,总归不必受这劳什子气。什么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算是领教了。

林清瑜丝毫没有生气,伸手拉住暴怒边缘的赵依人,轻轻安抚,嗓音是难得的和风细雨,“庞大人说的是,清瑜无意坑害云县各位父老乡亲,但唯恐被有心之人利用,为保将来不生是非,确实该将契写得没有任何问题。”

“春娘、公羊先生,辛苦二位今日留在衙门将所有契都按照庞大人的意思修改完毕,签好一份契,月俸多加一百银子。”

春娘和公羊濮还未开口,人群又吵吵起来。

“一百银子,这林小姐出手是真的阔绰啊。”

“我也识字,要不……”

林清瑜笑意更甚,看向那蠢蠢欲动的衙役,“这位官爷若是也能帮忙,清瑜自也是愿意给您这个银子的。”

话一出口,七八人响应,有百姓也有衙役。

庞慕才得意一会儿,脸色愈发难看,阴沉着、瞪着林清瑜。

他欺近身前,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林小姐何必多此一举,将这银子给本官,本官自是愿意盖印。”

“也是一份一百?”林清瑜似乎很感兴趣。

“那自然是要高些。”庞慕蔑着她。

林清瑜笑:“不知庞大人想要多少银子?”

“两成,你所有租金的两成即可。”庞慕瞧她模样,顿觉此事有商量的余地,开口道,“林小姐若是觉着高了,大可以将租金降低些。这些百姓都没什么见识,一百是租,五十也是租。若是林小姐觉得难办,庞某愿替你收地,只不过这银子嘛……”

林清瑜看着一脸坏笑的庞慕,站出半步,身形晃了晃,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冷哼一声,“我不愿意。”

“你!”庞慕怒不可遏,伸出的手指差点戳到林清瑜的眼睛。

孟渊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冷眼看向庞慕。庞慕的报价他也清楚听见了,一成已经是一万两,庞慕居然要两成。

当真是贪得无厌。

这回,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了。

庞慕咬牙,“好好好,林小姐当真好气魄,那请自便吧,只是,过了今日,庞某就要去襄州一趟。林小姐要盘下云县二十万亩地,如此大的事情,庞某自是要禀报襄州刺史,剩下的契还是等庞某从襄州回来再说吧。”

他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林清瑜,带着怒气也带着希冀。

希望林清瑜识时务些。

偏林清瑜不是这样的人,她看向公羊濮与春娘,二人冲她点头,而后不再犹豫,一个去买新的牍片与削刀,一个组织识字的百姓,开始行动起来。

庞慕也是没有闲着,正了正头上戴着的冠冕,对着手下吩咐道:“去,将此事知会周员外一声,明日林小姐可就要在天香楼和云县百姓签订契了,如此大事,身为云县拥地最多的周员外怎能不知情呢!”

林清瑜目送庞慕手下离开,转而看向庞慕,又是一声笑,“庞大人不是说不知我在云县收地的事情吗,怎么连明日天香楼的事情都知道的如此详细。”

庞慕面色僵住,转过身去,看向春娘几人,“都给本官好好削刻,莫要有任何遗漏错误的地方!”

林清瑜听着,浑不在意,但脚步虚浮。

孙长平眼尖,端了张凳子,想给林清瑜,被庞慕好一通嘲讽,只得作罢。

盼儿扶着林清瑜,轻声安慰,“小姐要不先回家去,这儿有春娘和公羊先生照看着呢。”

非是林清瑜矫情,站不得,实在是此时此刻她身形不稳,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孙长平和盼儿都瞧出来了。

孟渊垂眸看着她,蹙起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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