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姑姑。”刚洗漱好的孩子软软白白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你,叫人心都软上三分。
“那娘亲为什么不肯见我?”这句话一出,半夏便听出秦清清嗓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她重新转身,蹲坐在床旁,摸了摸她的头,“大人现在很难看,她想在您的心里永远是一个强大到坚不可摧的城墙。”
“可是我又不会嫌弃她。”秦清清嘟嘟囔囔道,但是却收回手,将被子往上拉,遮住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可是郡主之前双手受伤之后也不想给大人看呀,您当时还特意去打了两个银手镯,将伤疤遮起来,您也知道大人会心疼的,对不对?”半夏循循善诱。
半响,秦清清仿佛被说服了一般,点了点头。
“大人也是一样,您不嫌弃她,可是您会心疼她的。大人不想看见您心疼,她也会心疼您。”半夏温柔地与她额头相碰,“睡吧,大人虽然不见您,但是时不时会叫奴过去,问问您最近怎么样了。”
秦清清沉默了,她又问:“半夏姑姑,看见娘亲那样,您不伤心吗?您跟娘亲感情这么好,看见她那样,您也很难过的吧?”
怎么会不难过呢?
半夏看着她从相府里无人在意的嫡女,一步步算计到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声,看见她省吃俭用也要去京都外郊施医赠药,看着她为了写出治国八策日夜不休,看着她在朝堂之上被人针对,被人谩骂、侮辱、造谣。
自己都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对自己也是一如既往真心相待,只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自己,才能知道她强大的外表下,经历了多少的创痛,才迎来如今多少人的欢迎爱戴。
有人说她是天才,有人说她是靠着男人上位。但是如果没有能力,哪个男人愿意扶持一个没有支持、没有势力的女人?
“难过的。”半夏哑着嗓子道,“所以大人将奴给了您,还有您在,奴就要一直活着,一直活着。”
活着保护她的孩子,活着看护她的孩子。
谢芷言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所以从容赴死。
不说秦玉璃,连半夏都要觉得她狠心,她不光对别人狠,更是对自己狠。
这样的女人,若再给她一次机会,焉能说她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理想呢?
谢芷言再一次陷入了昏迷,而这一次,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气息弱不可查,秦玉璃一直在她的床边守着,每一次探她的鼻息,都很害怕下一次就探不到了。
一弦如同疯了一般将自己关起禁闭来,他不相信自己多年行医治病,却救不了自己最想救的人。
他从来相信人定胜天,也很享受与阎王抢人命的刺激时刻。
可是此时,最想救的人昏迷在眼前,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那种绝望的情绪将他淹没,甚至窒息。
可是他还不能倒下,所以他只能一遍遍地寻找着救她的方法。
杨朝夕也在翻着自己母亲留下来的,她甚至想,要不将曾经那个疯子给秦玉璃用过的法子再给谢芷言用一遍,万一呢?万一活了呢?
可是这个行为太冒险了,谢芷言现在脆弱的就跟一个瓷娃娃一样,总感觉握住她手的力气再大一些,她便要碎掉了。
所以每次看见秦玉璃去握谢芷言的手,她都忍不住提醒“轻一些”。
冯才也很关心谢芷言的情况,时不时带一些民间的大夫过来看谢芷言,可是每个大夫都是摇着头叹着气出去的。
或许确实如谢芷言所言,她没有一丝遗憾了,她已经圆满了。
单枪匹马入百越族阵营救下秦玉璃已经使她名震岭南,后与神医一起治愈时疫,又是大功德一件。
她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她身边都是爱她的人,她爱的人也都在她的身边,她还有什么遗憾呢?
可是每次,都有一个声音藏在最心底,在她每次觉得自己可以放心死去的时候问她,“你真的完成了你想做的事情吗?”
“你真的甘心就此死去吗?”
“你还这么年轻,你还有这么多要做的事情可以做,你就此死去,剩下的事情你要交给谁?你的女学怎么办?你的女儿怎么办?你能保证秦玉璃不会为了照顾秦清清,而另外娶一个妻子吗?要是秦玉璃变成了你的父亲谢策那样,怎么办?”
“你在九泉之下,真的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