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话的黑衣人一顿。

下一瞬,掌柜赵如朋又是一掌拍在了他的额头上,“说话啊,荣小子!阿娘若是知道你在她住过的房间打打杀杀的,定是要死不瞑目啊……”

闻言,那黑衣人鼻子一酸,也要落下泪来。他哑着嗓子道:“我们兄弟二人在襄州犯了事,此时还被朝廷通缉,实在是不敢露出马脚啊。”

“犯了事儿?”赵如朋着急,“犯了什么事情?”

那被唤作“荣小子”的黑衣人却不肯再开口,无论掌柜的怎么生气揍他,都默默受着,不发一言。

林清瑜闻言也有些好奇,她瞥了眼身侧杨渊与谢执砚,这主仆二人面上也是疑惑之色。

眼下倒是没人在意她被挟持这事儿了。

一直站在边上的春娘忽地喊了一声,“赵二郎!你是东街口的赵二!”

林清瑜与孟渊齐刷刷地扭头,看着原本站在最外圈的春娘走近掌柜,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激动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春娘啊!”

林清瑜:……

怎么头一回出门,能遇上这么多事情。

那厢,春娘已然与掌柜赵如朋相认,从二人对话中,林清瑜几人知道,春娘当初夫家离赵家不远,她夫君过世寡居在家时,受尽婆母苛待,全靠赵掌柜的阿娘与夫人接济,才活下来,才能逃去宁州讨生活。

“林姑娘,那赵老夫人是个顶顶好的人,赵荣和赵石我以前也见过的,都是个孝顺的,今日这事儿怕真是误会了。”

林清瑜眨了眨眼,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应下。此时此刻,她瞧着春娘的眼神也带了几分防备。

毕竟方才那两个黑衣人是实打实想要了她的性命的,若只说是一场误会,未免有些牵强。遑论,她与春娘也是今日才认识的,到这客栈歇脚,也是春娘提议的。所有事情赶在一块儿,实在是有些凑巧。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如朋观她神色,看她一脸防备的样子,心知纵然是有春娘说好话,这姑娘也没放下戒备之心,一扭头,看向另一个不成器的外甥。他复又一掌拍在了赵石脑袋上,“说,你们在襄州城犯什么事情了?!”

赵石落下泪来,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得知外祖母已经去世,伤心的。

他望了望身侧的兄长,瘪了瘪嘴,不敢说话。

赵如朋明白,这兄弟二人,向来是小的听大的,赵石是个没主意的,从小到大都是听兄长赵荣的,软和了语气复又对赵荣说:“你们兄弟二人今日入室盗窃,纵然是我不说,这三位客官也是可以将你们送衙门的,按邺朝律例,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荣小子你就忍心,我刚刚为你们外祖母办了丧礼,就要再替你们兄弟二人收尸吗?”

赵荣闻言不忍,吸了吸鼻子,仰头看向孟渊,而后视线慢慢挪到林清瑜身上。

“半年前,我们兄弟二人在襄州一户姓孙的员外家做长工,那孙员外家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女儿,正是要婚嫁的年纪,不料被襄州刺史庞大人瞧上了。那刺史庞大人如今都五十好几了,府上更是有十几房妾室,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做妾室,孙员外如何肯答应?”

赵荣歇了口气,继续道:“于是孙家人帮着孙小姐逃了婚,想着找不到孙小姐,钱大人也不会再纠缠什么,结果钱大人不仅没有放过孙家,还将孙员外全家都下了狱,逼迫孙小姐现身。孙小姐为了爹娘不得已嫁给了钱大人,结果不出半月时间,人就被折磨至死,尸首抬着出了刺史府。孙员外上门要个说法,也被打了个半死。我们兄弟二人平时受孙员外照顾颇多,仗着有两分力气在身上,便上门想替孙家要个说法,结果闹起来错手打坏了钱府的一个茶盏,他便栽赃陷害说是我们害死了孙小姐,满城通缉我们。”

“钱大人?钱宇?”林清瑜疑惑道。

赵荣连忙点头,一旁的孟渊与谢执砚纷纷侧目。

林清瑜皱眉。

这钱宇她倒是有印象。不过不是因为他襄州刺史的身份,而是他因好色被人绞杀家中后,那接任襄州刺史一职的江大人。

打听江大人的时候,偶然听见了一些钱大人的事情,知道他是个贪财好色之人,只是没想到竟到了这般强抢民女的地步。

说起来,今日在宁州调戏她的钱放,还与这位钱大人是亲戚呢。

“这位姑娘,今日之事是我谨慎过头,害怕您认出我们兄弟二人,而后牵连舅舅一家,所以才会对您下手。不论你要打要杀,我们兄弟二人都认了!”赵荣迟迟不见这姑娘回应,调整身子,跪直,结结实实给林清瑜磕了一个头。

掌柜赵如朋也听明白了,他和赵石一道儿,学着赵荣的模样给林清瑜磕头,嘴里不忘说:“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念在我两个外甥也是为家人着想的份上,饶了他们这一回吧。”

林清瑜:……

真的折寿。

这大半夜的,一个身穿孝服的人给她磕头。

她别过脸,不去看几人。方才那赵荣说的钱大人的事情,她已经信了大半。

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摆摆手,“世道艰难,尔曹兄弟能够守持赤诚之心,实已难矣。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今日也只是虚惊一场,我并没有受伤,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就此作罢?”赵荣似是不敢相信,视线复又移到了林清瑜身侧另一人身上。

孟渊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林清瑜接着道:“只是,方才你们打斗毁坏这屋中许多家具……”

“这些东西,小店一力承担!”

“还有……”林清瑜似是羞耻,小声道:“我衣衫被扯碎了,还请掌柜再准备一身。”

“这是自然!我这就将我娘子的衣裳拿一套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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