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儒沣瞪着林清瑜。疯了,这女人真的是疯了,原来一亩地竟能挣十五两,那云县二十万亩地就是……
三百万两!
一年三百万两的收入,她就这么拱手让了出去?!
而且,她能这般定价,说明她定然是还有赚头,说不定在西北,白叠棉的市价绝对不止是一斤一百,或许是两百,甚至是三百!
三百的话,一年便是……千万?
周儒沣忽地有些不敢想。
周员外和周二小姐何尝不是。
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那站在林清风身后的小女子,是一个多么心狠之人,而他们自己又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
若是一开始,他们积极配合林清瑜在宁州的收地,哪怕是答应庾蕴所说的,将云县土地六四分呢。
世上没有后悔药,周员外看着林清瑜的眼神渐渐冷冽,像是淬了毒一般,恨不能用眼神杀死她。
“岳丈大人,这,三百万两啊……”庞慕惊得久久不能回神,他看了眼林清瑜,又看向周员外喃喃道,“要不拦着那些百姓,不准他们拿林家的种子,逼着林家必须和周家合作……”
“蠢货!”周员外抬脚,将庞慕一脚踹下楼梯。
一楼嘈杂的人群安静一瞬,看清楚是谁滚下楼梯后,很快又不在意,继续讨论着种地的事情,众人你争我抢地将田园身上那件袄子扒了下来,又撕成十几块碎布,七八个人分得一块,认真看着,认真研究着。
有一身肥肉垫着,又是木制的年久失修的楼梯,没有什么尖锐的棱角,庞慕摔得并不疼,躺在地上发了会儿蒙,连个扶他起来的人都没有。
直到周员外在周二小姐和周儒沣的搀扶下灰溜溜地挤出天香楼,他才后知后觉地跟上三人。
刚一出门,就见周儒沣被一只脚从马车上踹了下来,跪在路边的地上猛磕头,“义父,是儿子错了!”
磕到额头破了皮,那马车中也没有丝毫动静,车夫“驾——”的一声,徒留跪在地上的周儒沣与姗姗来迟的庞慕。
能抬脚将周儒沣从马车上踹下来,除了周员外也不会再有旁人,虽“同为天涯沦落人”,可庞慕可没忘了周儒沣方才砸自己印鉴时的得意模样。他上前啐了周儒沣一口,一昂头,往另一边走了。
周儒沣僵直着后背,始终跪在青石板路上,对庞慕的轻视之举没有丝毫反应,不知跪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很细小的。
“周大哥?”
他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林清瑜自是不知天香楼外发生何事,她看着离开的周家几人,轻声叹了一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蝇头小利不足以让百姓得罪周家,若是天大的利益呢?
头顶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一年百万两的亏损,怕是我成婚的聘礼都要赔给林姑娘了。”
林清瑜:?
她抬头,对上孟渊那似笑非笑的双眸,璀璨夺目,带着几分戏谑与调侃,一时间无法捉摸其真正情绪。
这是嫌弃她花费太多,要同她拆伙的意思?
林清瑜解释道:“杨公子不必担心,我已问过田园大哥,西北收这些白叠棉,一直都是供不应求。”
前世她在青州待的那两年,可是眼睁睁瞧着田园大哥一家是如何从一个普通农户,通过倒卖白叠棉慢慢发家,最后几乎做到了青州首富之位。
而且,白叠棉所制作的棉衣御寒,未来十年若当真与前世那般陷入战乱之中,这等物资更是有价无市。
看她一板一眼认真解释,孟渊眸中笑意更甚,小姑娘当真是可爱得紧。
“阿瑜!”庾蕴走近前,喊了一声。
林清瑜转头看向阿娘,下一瞬,被庾蕴从角落拉了出来。庾蕴冷冷地扫了孟渊一眼,其中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孟渊心知肚明却毫不在意,索性倚靠着栏杆,抬起下巴看着庾蕴将人拉走。
庾蕴越看越来气,浑像个浪荡公子哥,便是在宁州的林清风都没有像他这般轻佻的时候。
她拉着林清瑜忍了再忍,才忍下对孟渊的抱怨之语,先问林清瑜为何突然做了这样的决定,不收地改成种子白送给百姓们,将来收白叠棉了?
“阿娘,还记得当初在……塾读时,我曾学过这样一句话‘伐冰之家不蓄牛羊’,那时我不懂,为何不许畜牧牛羊,若是贪嘴想吃一口新鲜的羊肉该如何呢?我问阿娘,阿娘可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同我说的?”
庾蕴看着女儿姣好而认真的面容发愣,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林清瑜面上带笑继续道:“阿娘当时说食禄者不与下民争利,若是下民无利可图,那便会思考如何推翻当政之人。”
“我不是当政之人,也不是云县的食禄者,可三哥哥是。三哥哥是云县县尉,管云县治安、护百姓平安,有林家为其铺路,他将来绝不会囿于云县这等弹丸之地,定然是人往高处走的。”
这些都是林清瑜的猜测,她其实并没有把握阿爹阿娘是想培养三哥哥才让他来云县当县尉历练一番,还只是为了磋磨他的性子将人丢到云县来。前世三哥哥死得太快太早,早到等她从青州回来,这个名字在林家已经是无人会提及的存在。
她不知道阿爹阿娘为三哥哥的谋划,却知道他们是如何为大哥和二哥谋划的,二人都在宁州衙门做事,甚至前世林家被抄家时,大哥哥林清河已经是宁州衙门的三号人物,仅次于阿爹林同和。
其中有大哥自身稳重端方、刚正不阿的实力在,自也有林家为大哥铺路的因素的在。
“若是女儿当真与周家合作,一块儿欺压云县的百姓,他们会反抗周家更会反抗三哥哥。”她抬眼,看向不远处依旧站在楼梯角落学着孟渊动作,倚靠着栏杆,用胳膊去够的林清风,笑了笑:“三哥哥良善,无防人之心却又有助人之念。当初我来云县投奔他时,便想着为他做些事情,起初只是想帮他解决云县百姓的生计问题,好从根源上解决流寇,却不料我一时莽撞,最后一步一步地竟发展至此。万幸,那白叠能在云县种活,我也不算是拖累三哥哥。”
庾蕴回过神来,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向一旁,正看见林清风左脚跨在右脚上,动作别扭又滑稽。
她哭笑不得,明明是哥哥,却怎么感觉像是小他三四岁的妹妹更年长、更照顾他一些。
思及此,庾蕴又伤心得落下泪来,她拉过林清瑜的手,轻轻拍抚着,喃喃道:“阿瑜,是阿爹和阿娘对不起你,让你受这许多苦不说,还要费心为你三哥哥谋划。”
当初若不是他们二人不顾阿瑜的反对,非要定下与谢承之的婚事,也不会有之后她与谢安之的那许多事,阿瑜也不会被除族不会来这云县。
说起来,都是他们做爹娘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