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懋卿生性奢侈,厕所里面的床凳都要使用锦,便器装饰金银。鄢懋卿最爱偕妻出行,乘坐一辆巨大的五彩车舆,十二位美女在上面演奏乐器,路人无不倾骇。鄢懋卿在华东翻云覆雨,行诸不法,监察御史林润弹劾他五大罪,事事切中要害,但明世宗置之不理。原因很简单——鄢懋卿自己捞,也能帮他捞。以两淮盐区为例,之前每年约能征收六十万两盐税,鄢懋卿总理盐政后每年就能征到一百万两。这可是实打实的“能吏”,明世宗不但不理会对鄢懋卿的弹劾,还超擢其为刑部右侍郎。但很显然,这种盐税的増加,绝非经济増长的效果,只是鄢懋卿加大了搜刮力度而己。可以想象,上交朝廷的盐税总额提高了,鄢懋卿从中贪墨的比例也在提高,那盐商受到的盘剥不知加重了多少倍!这表面上是明世宗默许贪官揽权开捞,本质上是皇帝和贪官合作捞钱,所以林润在弹劾中称两淮盐商遭到苛敛,几乎激变。鄢懋卿任满回京,巡盐御史徐煻极言其害,把盐税又降回六十万的水平,但也没有追索任何人的责任。
不过鄢懋卿在历史上恶名昭彰,能与赵华并肩称作严嵩的“哼哈二将”,重点还不在于他贪赃无度,而是在于他力主必须取一位大忠臣的性命,这位大忠臣就是被誉为“明朝第一直谏”的杨继盛。
明武宗正德十一年(1516年),杨继盛生于一个贫苦家庭,从小一边读一边放牛。嘉靖二十六年(15年),31岁的杨继盛殿试高中第二甲第十一名,初授南京吏部主事。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杨继盛升任兵部车驾员外郎。恰遇俺答汗入侵,大同总兵仇鸾以重金贿赂俺答汗不攻大同,东向去攻蓟镇,还奏请朝廷同意俺答汗开放互市的要求,其实是为了方便他和俺答汗互相走私战略物资敛财。杨继盛上疏力辩,但当时仇鸾有干爹严嵩保护,最终仇鸾升官,杨继盛反被贬为狄道(今甘肃临洮县)典史(县公安局办公室主任,无品级)。杨继盛毫不气馁,在蕃汉杂居的狄道大力兴办学校,疏浚河道,开辟种植园、煤矿,还让妻子张贞传授纺织技术,深受各族人民爱戴,称他为“杨父”。
一年后,仇鸾和严嵩、陆炳翻脸,被斗倒,杨继盛逐渐起复。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杨继盛从诸城(今属山东潍坊)知县一路晋升为南京户部主事、刑部员外郎、兵部武选员外郎。这很可能是因为他首攻仇鸾,被严嵩视为可以拉拢的对象有关,所以着力提拔。杨继盛也明白严嵩的用意,但他并没有就此加入严党,因为他很清楚,严嵩的罪恶比仇鸾更重,不能因为他提拔自己就甘心投效,国家一年内四次超擢自己,正是自己舍身报国恩的时候!杨继盛精心准备,用了一个月时间起草弹劾严嵩的奏疏。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元旦(农历一月一日,相当于现在的春节),预先斋戒三日的杨继盛正式提交了这份震惊朝野的《嘉靖疏议》,极论明世宗误用奸相严嵩,行诸多罪孽。杨继盛用词极其尖锐,不仅指明了严嵩的“五奸十大罪”,更将矛头直指明世宗用人不当,还指名道姓地指出哪些朝臣要么依附严党,要么噤若寒蝉,不能持正。甚至当年他中进士之前在国子监读时的老师徐阶,也被他指为妄为宰辅,不敢规劝皇帝,忘恩负国。明世宗看了奏疏勃然大怒,召问严嵩。严嵩连忙把奏疏拿回家召集党羽商议,发现末有一句,说严嵩大奸大恶,如果皇上不信,可以召裕王(明世宗三子朱载屋,即后来的明穆宗)、景王(四子朱载圳)问对。严党认为可以抓住这一句大做章,构陷杨继盛假传亲王令旨。明世宗听了严嵩的说法,也很生气,问杨继盛为何要把亲王牵涉进来,是不是事先与他们合谋?杨继盛淡然答道:“没有合谋,但是除了二王谁不怕严嵩,敢指证严嵩的罪恶?”明世宗大怒:“那你这就是假传亲王令旨!将杨继盛逮入诏狱,杖责一百,令刑部起诉。
不过这种说法非常牵强,事实上无法定罪,但严嵩就不释放杨继盛,始终将其羁押在狱,企图拖垮他的意志,让他自己认罪。诏狱和监狱不同,监狱是己经定罪的罪犯服刑的地方,不会无故拷打,诏狱就还属于侦查取证阶段,每日拷打逼供是日常业务。很多人熬不住拷打,甚至会自诬其罪,只求快点转到监狱去。但严嵩完全没有料到杨继盛是何等硬气。
初入诏狱杨继盛就被明世宗责罚一百杖,有人送了他一副蛇胆,连狱卒都送他一壶酒,说用酒蚺服蛇胆可以镇痛。杨继盛满不在乎地拒绝了:“我杨继盛自有胆,何需蚺蛇胆?”一百杖显然会把杨继盛打晕过去,半夜狱卒却听到杨继盛的房间里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点灯一看,吓得浑身发颤!杨继盛半夜醒来,正在自行处理伤口。他敲碎瓷碗,用碎片割腐肉。有些部位腐肉割尽,但坏死的筋仍挂在骨膜上,他用手一把扯去,再用碎片将感染的骨膜也刮干净,悉悉索索的刮骨声从比死亡还要寂静的诏狱深处传出,连狱卒都吓得胆颤欲坠。《三国演义》创作了一段神医华佗为关公刮骨疗毒的桥段,有人认为不合常理,其实比起正史中杨继盛这段描写,还算相当含蓄。
面对死亡,其实杨继盛并没有丝毫的恐惧。临刑前,他将自己在狱中自作的年谱交给儿子,并作诗一首: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
天王自圣明,制作高千古。
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临死,杨继盛念念不忘的仍是铲除奸臣,以报国恩。天下争相涕泣传颂此诗,杨夫人也自缢殉夫。京城官民敬仰杨家的忠贞刚直,自发将杨家故宅改为庙,将杨继盛尊为城隍,并以其妻配祀。
杨继盛是明朝甚至是宋明五百年来第一个被杀的谏官。明世宗自负非常,开例杀了第一个宰相夏言,现在又开例杀了第一个谏官杨继盛,他这种自负很容易被贪官奸臣们利用,来做一些之前做不了的事。既然开了杨继盛这个例子,严党很快又因为舆论冤杀了另一位忠臣义士——沈炼。
沈炼是嘉靖十七年(1538年)戊戌科进士,历任多县的知县。沈炼非常正直,在知县任上就多次弹劾严嵩及其在地方的党羽,严嵩对他很头疼,后来想了个办法,借故将其调到锦衣卫作员,并专门叮嘱陆炳好好看管这个“刺头”另外也想让沈炼见识见识锦衣卫的黑暗,让他“懂事”一点。这也是相当不合规矩的做法,锦衣卫是专门用来安置勋贵家属的,沈炼恐怕是锦衣卫史上唯——位进士了。不过陆炳也看不住沈炼,他一进京就将矛头直接对准严嵩本人,上疏论严嵩十大罪,奏疏极为急迫,触怒了明世宗。一大帮严党趁机帮腔,最终明世宗以沈炼在金銮殿吵闹、诋毁大臣邀宠的罪名,杖责后贬到保安州(今河北琢鹿)当吏。保安州是隶属宣府、大同的边塞地区,环境非常险恶。但沈炼和杨继盛一样,依然牢记报国之念,在家里立了李林甫(唐朝奸臣)、秦桧(宋朝奸臣)、严嵩的像作靶,让人日日练射,严党恨得咬牙切齿。
杀良献首古来无,解道功成万骨枯。
白草黄沙风雨狂,冤魂多少觅头颅。
杨顺气得目眦尽裂,暗誓必要杀之而后快,向干爹哭诉沈炼这种人和杨继盛一样,早晚会坏了咱家的好事。严党派出心腹御史路楷巡按保安州,与杨顺密议如何整治沈炼。最后,路楷果然又拿出了冤杀杨继盛类似的伎俩。路楷捣毁了蔚州白莲教邪教谋反基地,确定了多名逆首,在名单末尾添上了沈炼的名字。沈炼作为白莲教逆首被杀,杨顺还不解气,趁乱活活打死了沈炼的次子,还专门派人到浙江去找到沈炼的长子沈襄,抓起来严刑拷打。
严党这种迫害忠良的办法操作得越来越熟练,似乎有形成惯例的趋势。然而邪不胜正,恶贯满盈的时刻就要到来。从杨继盛到沈炼,严党的罪恶越积越多,离他们的覆灭也就越来越近。
严嵩弄权多年,有一个人其实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这个人就是徐阶。
徐阶仕途之初和夏言、严嵩避开“大礼议”**的做法相反,他是嘉靖二年(1523年)癸未科探花,初入官场便积极参与“大礼议”勇敢地和张璁展开剧斗,从翰林编修被贬为延平府(今福建南平)推官(分管司法的副市长)。但徐阶在任上工作十分出色,不断升迁为黄州府(今湖北黄冈)同知、浙江按察佥事、江西按察副使,借皇太子出閤的机会,召为司经局洗马兼翰林侍讲,不久升为礼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仕途起落一大圈,回到权力中枢的徐阶似乎也变了一个人,收敛起了锋芒,成了一个老好人。以往,吏部例行考察地方官,都是象征性地说几句话。徐阶却折节下士,每次都好好地坐下来和地方官深谈,墟寒问暖。地方官也很高兴,愿意认真汇报实情。徐阶不但促进了工作,自身的美名也得到大大的传播,不久又升为礼部尚兼掌翰林院事。
很快,明世宗又发现徐阶的青词水平也很高,甚至在严嵩(实为严世蕃)之上,非常喜欢,令其入直西苑。后来方皇后病逝,明世宗准备将其灵位奉入宗庙,这其实是不合礼制的,因为皇后应该等皇帝死了,在宗庙中有了位置才能去从祀,怎能先入祀?徐阶作为礼部尚,与礼科都给事中杨思忠一同上疏指出不对。明世宗故意大怒,徐阶并没有像“大礼议”之初那样据理力争,而是惶恐谢罪,立即转变了立场。明世宗正是通过这样的测试,确定徐阶是“可用”之人。不过徐阶和严嵩的关系依然微妙,徐阶能重回中枢很大程度上是靠了夏言的举荐,他很清楚严嵩始终忌讳这一点。于是徐阶更加谨慎地侍奉严嵩,对严世蕃也是忍气吞声,甚至把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不断消除严氏对自己的猜忌。
徐阶首先是安排刑科都给事中吴时来弹劾制造沈炼冤案的兵部尚许论、宣大总督杨顺、监察御史路楷,三位严党成员均被罢免。紧接着,赵华也出事了。赵华在胡宗宪的扶持下,立了不少战功,渐渐有把自己当成勋贵的感觉,侍奉太监和严世蕃甚至明世宗都不如以前那么勤快。有一日明世宗登高望远,见西长安街有一座华丽的高楼,问是谁家新宅,左右答道:“这是工部尚赵华家。”旁边又一人说:“工部的大木料,一半都被赵尚拿去建宅,哪里还能营造新的殿阁?”明世宗也是个喜欢大兴馆阁的人,想到这几年建造不多,原来是这个原因,心里很不高兴。嘉靖三十六年(155年)盛夏,紫禁城的三大主殿——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以及正阳门楼发生火灾,被烧个精光。明世宗非常伤心,征集了很多钱,责成工部赶紧重建,结果工部迟迟不能完工。明世宗大怒,心想恐怕真的是赵华把上好木料都贪污了,所以建大殿反而没材料了。他先晓谕严嵩:“赵华似乎没以前那么能干了。”严嵩还极力为干儿子掩护,说赵华长年南征,感染了热疾,建议让一位工部侍郎暂时代理职权。明世宗点点头,赵华也上了一封奏章,请休假个把月。结果明世宗顺水推舟,说现在大兴土木,工部尚职权重大,不能空缺,赵华既然有病,就回家去慢慢休养吧!趁势解除了赵华的一切职务,举朝相贺。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赵华被驱逐,但没有人来痛打落水狗,趁机再弹劾他,明世宗反而很生气,他只好亲自操刀,祭出他的绝技一礼议!别激动,这次不是“大礼议”,只是小议了一下赵华父子在礼法方面的纰漏,将其削籍为民,儿子流放充军。赵华可能确实也有一些病,再加上郁郁不乐,愈发病重,有一晚躺在舟中用手按肚子,居然把肚子按破了,脏腑流出,死得非常惨。更惨的是他儿子,赵华死后,朝廷核查他经手的军饷,查出被他侵盗十万四千两之多,要由他儿子来偿还,直到明神宗万历十一年(1583年),还没还够一半。法司援引一些判例,请求豁免。明神宗(朱翊钧)不许,将其子流放充军。
徐阶知道,应该进行进一步的攻击了,但他也不是一步到位,不留底牌,没有直接上一封奏疏去揭露严嵩的罪恶,而是循序渐进,先在民间找到一位善于扶乩的道士蓝道行,推荐给明世宗,明世宗非常喜欢。蓝道行则不断借上天的旨意说严嵩是奸臣,正好明世宗心中对严嵩不喜,就听进去了。借着这个背景,徐阶才让御史邹应龙发起对严嵩的弹劾。这一次明世宗果然同意,尽管没有治罪,但勒令严嵩退休,一时朝野欢腾。很多人认为宜将剩勇追穷寇,将严氏奸党一网打尽!徐阶却冷静地制止了,他反而亲自到严嵩家去慰问,严嵩父子感动得叩头致谢。严世蕃请求徐阶在皇上面前说情,不要穷治其罪,徐阶也满口答应。这种做法连徐阶的儿子徐墦都不理解,徐阶骂道:“没有严老就没有我们家的今天,现在严家有难,我恩将仇报,岂不被人耻笑?”严家自然也有耳目,这话传回严家,严世蕃都长舒了一口气。
事实上,这正是徐阶在运筹帷幄,他知道明世宗对严嵩多年的感情不可能一日尽丧,如果攻其太急,反而容易激起明世宗的同情心,适得其反,前功尽弃。接下来很长时间,徐阶不但不攻击严嵩,反而把很多急不可耐弹劾严嵩的奏疏挡下,但明世宗一旦起了召回严嵩的念头,他也极力劝止。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明世宗对严嵩的感情渐渐疏远,严氏也放松了警惕,此刻,才是发起致命一击的时候!
徐阶授意南京都察院监察御史林润纠劾严嵩、严世蕃、鄢懋卿等诸多不法,严党最大的罪状当然就是冤杀杨继盛、沈炼,林润自然以此上奏。严世蕃得知罪名反而非常高兴,对旁人说:“不用担心了,这罪成不了。”因为严世蕃很清楚,杨继盛、沈炼虽然是冤案,但造成冤狱的主要还是明世宗自己,他不是一个开明的圣君,怎会自承罪过?林润这个攻击完全会被明世宗这堵高墙挡下来。然而奏疏在上报皇帝之前要先经过内阁,徐阶看到奏疏召刑部尚黄光升、左都御史张永明、大理寺卿张守直等司法官商议,先问:“诸公想让严世蕃活还是死?”诸人纷纷答道:“必要他死!”徐阶向他们解释了杨继盛、沈炼案治不死严世蕃的道理,众人恍然大悟。徐阶将严世蕃制造冤狱、欺压百姓甚至贪污腐败等罪名统统不用,只精选了两条:一是在严世蕃在家乡挑选了一块有“王气”的地造宅,这是有不臣之心;二是严世蕃笼络了一个大海盗王直的亲戚罗龙,与王直暗通款曲,蓄养私人武装。而且当时罗龙确实在安排一旦严氏败亡,就要带严世蕃“跑路”去日本的事宜,证据非常确凿。徐阶很清楚,明世宗最恨的就是礼制、通倭二事,所以集中火力,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徐阶将法司的奏章退回,自己亲自写了一封,以法司的名义上报,明世宗果然大怒,下令将严世蕃、罗龙等涉案人员斩首。
严嵩和孙子们都被削籍为民,严嵩的晚年非常凄惨,85岁的老头孤身一人,寄居在墓穴中,靠偷祭品果腹,苟且偷生两年后,8岁高龄的严嵩孤独地死去,既无棺木下葬,更没有前去吊唁的人。
搞笑的是鄢懋卿却幸运地逃脱了惩罚,然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鄢懋卿最终还是得到了应得的惩罚。只不过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鄢懋卿最终还不是受严嵩牵连,恰恰相反,他是想去食严嵩的腐肉,一不小心败露才获罪。严嵩倾覆时,严氏党羽纷纷获罪,鄢懋卿这位主将却并未受到牵连。大理寺卿万棠负责审理此案,利用职权偷偷藏匿了八万两严嵩的赃款,鄢懋卿对严嵩的案情何其了解,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漏洞,但他并没有揭发万棠,而是向万棠索贿,于是万棠就分了二万两给他。最终此事败露,鄢懋卿和万棠均获罪流放充军。贪官贪,审他的人也贪,他的老部下不但没被牵连,还来分一杯羹,这样一个全面贪腐的体系着实令人心寒。最终以严党论罪的大臣还有数十人,这其中有几个人特别恶心,为了巴结严党,不惜去给严世蕃做“狎客”,就是每天粉墨涂面,供严氏父子欢笑。南京光禄少卿白启常首开此风,而南京太常卿王材、右谕德唐汝楫两人则经常出入严嵩的卧室,这具体是干什么就不必细说了。堂堂进士官,堕落至戏子邀宠的地步,其实这些人就是早期的张彩,只是严嵩父子的要求比刘太监更高一些,他们还没来得及提拔到更高位置而己。
那明朝的官场至此己经陷入全面贪腐,无可救药了?其实也不是,疾风知劲草,板**识诚臣。正是在严嵩党羽气焰嚣张的这个背景下,无数忠臣义士挺身而出,用自己的青春血肉,谱写了一曲曲忠诚的赞歌。这其中,最为耀眼的就是被誉为“明朝第一直谏”的杨继盛,正是杨继盛和沈炼大无畏地向如日中天的严氏奸党发起一轮又一轮的血肉冲锋,才不断激起朝野愤慨,最终使奸党恶贯满盈,一朝倾覆。当然,最后踢出“临门一脚”的徐阶功劳也大,尤其是徐阶隐忍多年,最终斗倒严嵩的故事也成为历史上与贪官奸臣作斗争的经典。徐阶也曾与杨继盛、沈炼一样,是个热血满腔的少年,被现实教训后,变得圆滑世故,谨慎侍奉明世宗和严党多年,身居高位也不轻易出手,直到有必杀把握时才一击致命,为国为民除了一个巨奸。或许,徐阶就是张鹏和杨慎之间的一个中庸产品吧。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
天王自圣明,制作高千古。
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6.6海瑞上疏,刚峰一柱
既然论贪官明朝有严嵩堪与梁冀、杨国忠、秦桧、和珅比肩,那论清官又有谁能与比干、张汤、魏征、包拯比肩呢?答案是海瑞。
海瑞,生于明武宗正德九年(151年),卒于明神宗万历十五年(158年),字汝贤,海南琼山(今海南省海口市)人,嘉靖二十八年(159年)广东乡试举人。后世常以海瑞与宋代名臣包拯“包青天”相比,称其为“海青天”。海瑞号“刚峰先生”,其刚正廉直,如一座凛然高峰,孤傲地矗立在晚明的浑浊乱世之中,分外耀眼。
嘉靖二十八年(159年),海瑞参加广东(当时海南岛属广东管辖)乡试,中举人,但次年进京会试却落榜,之后海瑞又参加了一届会试,仍以较大差距落榜,于是放弃进士梦,仅以举人谒选入官,初授南平县(今福建南平)教谕(教育局长)。根据明朝“清浊分流”的官制,他会在这个位置上干很久,然后有机会就升为州一级的局长,再有机会升为府一级的局长,再有机会升到布政司或者按察司去当局长,至于知县、知州、知府、都布按三司这条主线或是京官,除非他运气爆棚,又考上进士,否则想都别想。这个官制在当时己经非常成熟,极少有人能打破,但如果你要找特例,那海瑞就是一个。
海瑞能在成熟体系下破例,首先是他在岗位上积累了丰富的清正廉明官声,其次必须得干点“出镜”的事儿来,另外还得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这几个缺一不可的因素很凑巧地集齐于海瑞一身。
福建道监察御史来巡视南平的教育工作,按当时官场风气,很多官吏都伏拜御史,唯独海瑞只是长身作揖。旁人问他为何不懂礼数,他答道:“拜见御史本来应该用下属的礼仪,但这里是教育人的地方,不能屈尊。”海瑞不走寻常路,但又回答得有理有节,一时声名鹊起,破格提拔为淳安(今浙江杭州淳安县)知县。当了知县,海瑞更以清贫廉洁著称,他亲自穿上布袍打谷,让自家的仆人种菜自给自足,很少上街买菜。有一次海瑞为母亲祝寿,上街买了两斤肉,总督胡宗宪居然把此事当成一个新闻,到处跟人说,可见海瑞真的是己经清贫廉洁到了连正当消费都很稀罕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