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已过中秋,天上的圆月仍极明,耀在半空却照不亮将军府无灯的后院。
廊庭一路空阔,除了细碎若无的脚步声,竟没半点声响。
苏念奴窝在赵破奴高大的胸膛前,衣摆随着他沉稳地脚步微微晃荡,抿唇不语。
她曾在东市游玩时见过胡女与情郎卖艺,最后那情郎把她一把抱起转起圈来,鲜色的衣摆顺风扬起,一圈一圈地转着,如虹般绚丽。
那时街上不少人骂有伤风化,可她却觉得美好。
如今这事放到她身上时才发现,实非如此。
在她十二岁后,父亲就没再抱过她。后来因摔断过腿,也是家里雇了个力气大的婆子背着她。家中阿弟倒也试过抱着她在庭院上蹿下跳,却与现下感觉全然不同。
赵破奴很是高大,抱着她时身体也很僵硬,半点不见温柔。但走在路上的每一步只觉沉稳安全,半点没有阿弟的稚拙。但到底是头一回在清醒情况下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抱着,加上双脚疼得她出了汗,她越发感觉不舒适起来。
可她本就已是他的妾室,又怎敢矫情作弄。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顺着步伐向前看,却难以辩清前路。她忽然感觉自己方才能摸索到赵破奴小院是种神迹。
“将军能看清路吗?”此情此景两人实在暧昧,她决心要找些话题。
赵破奴如今软香温玉在怀,手脚虽然僵硬,倒是十分专注。面对忽如其来的询问,他脚步微微顿了顿,看中面前模糊的小径,道:“尚可。”
“习武之人,似乎眼力也比常人强。”苏念奴低声道,“方才匆匆而来,心中如此焦躁,竟也能一路通畅,贼人也追不上,实在不可思议。”
虽是在闺阁养了十来年,可她此刻觉得自己似乎天赋极好,若当年父亲允许,应也是个习武的好手。
“并非追不上。”赵破奴听不懂她话里有话,一板一眼地回答,“他似乎在找东西。”
苏念奴微怔,抬目看着男人的下巴。
“房内衣箱与床褥都被翻过。”赵破奴思索了一阵,“你需查看一番,可有遗失什么。”
怀里的人明显身躯僵直了,赵破奴觉得怪异,低头看她。姑娘也正仰头,视线相对,令他停下了脚步。
若是现下光线明亮,他必定能察觉苏念奴带着薄红的脸。
一个采花贼入室,若是丢了东西,又还能是什么呢。她一方面觉得此事腌臜,另一方面又觉赵破奴如此直白把话说出来,让她顿时不知如何自处。
“若是缺了什么,可让元叔为你采买。”赵破奴不知她误解了自己意思,只认为她心中秘密被自己发现,只好犹豫着把口中话转了个意思,却凑巧对上了话。
“嗯。”苏念奴抿了一下唇,低头应下。
隔了一阵,头顶上方又传来冷淡地询问:“你白日来寻我,可是有事?”
她微微一愣,轻轻摇头,又觉自己如此口舌略显蠢钝,才开口答:“无事。就是想与将军说,那两个丫头我很喜欢,谢谢将军。”
“嗯。”这次答话的人,换了另一个。
于是一路无话,直至赵破奴重新踏入灯火通明的小院中。
此时元叔正领着两个女婢在收拾,见将军把人抱了回来,忙不迭上前询问情况:“夫人,您可还好?”
赵破奴把人放到屋檐下胡坐,彻底看清了她脏污的脸与里衣,就听着她柔声道:“我无事。辛苦元叔了。”
扶风眼尖,见她局促地蜷着脚,连忙把绣鞋递上去,要给她穿上。
元叔和赵破奴都是男人,知道如今在此久留实在不适,转身打算在小院庭前等她收拾妥当。
可走没两步,就听见摇雨低声惊呼:“夫人,您受伤了!”
赵破奴一愣,连忙转头去看。
此时苏念奴的裤腿已被掀起,露出小半截玉白的小腿,脚踝处红肿起一片,甚至有些扭曲变形,颇有几分可怖。枕在扶风膝盖上的小脚板全是尘土,其中还有被石子刮破的划痕,渗出了血。
元叔见了这状况,赶忙去请女医。
赵破奴眼中染上了些许戾气,面容凶煞地上前,又把人抱起往屋内床榻走。
苏念奴见他这态势,又看了眼床褥,竟下意识拉住他衣襟:“将军,我想换身体面的衣裙。”
“先等大夫看过再说。”赵破奴脚没停,要把她往床上放。
摇雨为人机灵,见他如此早就识趣地上前收拾床褥。
苏念奴眼看自己与被歹徒翻得杂乱无章的床榻距离逐渐缩短,最终还是忍住了焦躁,闭上了嘴。
赵破奴将人缓缓放在了床榻上:“先休息一阵。”
苏念奴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好。”
又等了一阵,扶风已经端来了水,对她轻声道:“夫人,我先为您清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