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姚思谷很强大,而他却率先背离了巫道。巫师不事君王,这是自神隐时代起就记载于《巫师律例》上的规定,几千年来,从来没有巫师违背过。再加上……再加上檀林阁被毁,一样与他脱不了干系。”毛小桃倔强地仰着脑袋,她问:“况且在这片大陆上,到哪儿还能再找出个像他那样有野心又强大的巫师呢?”
“那,万一有呢?”
毛小桃一怔,她皱紧了眉,良久又舒展开。她低声道:“我错了。”
毛小桃记得当她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时,她眼前的大巫脸上未加掩饰的表情——悲悯,大巫在同情她,而那双闪烁的眼睛,使她立马反应过来她似乎说了太多的话。
烦躁!想到这里就是控制不住的烦躁……
还有大巫最后那句特别正经的嘱托,这些日子里不停在她耳边响起的那句话,他说——“你既已天植灵根,则必须用心栽培灌溉,排除壅塞,勿作他想,如此自可生生不息。若始终纠结于私念猜想,疏于存养,必然根枯叶萎,终不得益。”
排除壅塞,勿作他想。又岂是那么容易的……毛小桃深深一叹息,猛地摇头甩开满脑袋的胡思乱想,又打开那本又厚又破旧的大,一条一条的巫术蚯蚓似的密密麻麻爬满了每一张页。大巫说对了,研究《万毕术》不是她会选择的路。
白露追逐着大巫送它的飞叶楼上楼下的跑,摇曳的烛火下,毛小桃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看着那些巫术条目。
突然间毛小桃感觉到一阵奇怪的安静,再一看,白露正蹲坐在圆凳旁盯着桌上摊开的看,上,静静躺着那片不再到处乱飞的细长柳叶。毛小桃吹一口气,叶子纹丝不动,她鼓足了一腮帮子的气再吹,还是不动。
带着满腹疑问,她伸出了食指去拨,柳叶却轻易就被拨到了一旁。
露出来刚刚被遮挡住的一行字,仿佛挤在字里行间笔画怪异歪歪扭扭的一行小字——役灵,受巫师操纵,供巫师役使的灵。
毛小桃又看了一遍,“呼”地吹起那片叶子,合上陪白露玩耍去了。
大巫对毛小桃的教导谈不上有什么体系,日常不过是设置一些情境,让她在这些特定的情境中自由发挥。然而毛小桃的优异表现时常让大巫感到惊奇,就如那日她说出一连串不像孩童会说的话一样,在这些巫术课业中,这个十一岁的女娃一次接一次的表现出非同寻常的智慧和机敏。
比如上个月练习引火术,在火苗窜上枝头的瞬间,她立即使用了通水术将火苗熄灭,并且施展复原术将烧焦的枝条恢复如初。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巫术切换是那样的潇洒流畅,如果不是她的表情,那副像吃到冒着热气的甜糕而显露着直白喜悦的表情,大巫会认为这一切是一个出色的成年巫师所为。
不过,毛小桃对大巫的惊讶一无所知,因为她又理所当然地以为所有御云的迷雅迷拉在这些特设情形下都使出了一样的巫术,毕竟他们这一族,使用起这些操纵巫术来是如此的便利,不过是将头脑中的意念集中于一处罢了。
意念集中或许容易,但是将此种意念转化为另一种意念,并再次集中,而且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当然,完成度如此之高的巫术练习让毛小桃感到非常的高兴,在给毛峰和石淮的信中,句句都流露着喜悦。
经常有信鸟从毛小桃房间的窗口飞出去,大巫闲着没事做时会在青陵台上数,他给毛小桃记过数,最多的一次,她一个中午发出了七只信鸟。
大巫真的很好奇,这孩子哪来这么多话要说的。
那日,正是毛小桃在巫咸祠度过的第四个月过半时,正值盛夏,白日变得很长,人和鹿都有些蔫蔫的。毛小桃吃过午饭,肚皮撑得整个人迷迷糊糊,回了房习惯性地趴桌上就要给毛峰写信,信写得挺短,不过四五行字,放下笔伸个懒腰正打算叠起来,余光一瞥,一张极秀丽的脸出现在旁边,正用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盯着她手里的信纸看。
毛小桃给吓得立马精神了起来,试探喊道:“大巫?”
美丽的女人只是笑,不说话。
“你是来找我的吗?可你是谁啊?巫咸祠还有别人在的吗?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啊?”毛小桃抛出一连串的问题,然而视线忍不住就往人家身上飘,眼前的女人实在是美,美得仿佛一株盛开的芍药,叫人不由得想多看上两眼。
来人还是没有说话,就看见她那身秋香色层叠蝴蝶裙的衣摆一阵飘动,人已经向门口走去。毛小桃还愣着,倒是白露比她还快地赶紧跟了上去。
“等一等!”毛小桃拔腿就跑,嘴角露出来笑容。
那身衣裳如此独特,她居然没有第一眼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