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间,毛峰注意到了大巫的手势,正是施术通知新任者大典即将开始的手势,小桃该从青陵台下上来了。他忙又转头向正殿深处望了望,那张空着的圈椅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一位白衣女子,微垂着头,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下一刻,新任迷雅毛小桃一袭红袍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头上戴着的是鹿角冠,形状与她腿边那白鹿的鹿角是如出一辙,只是小了些,大约是施了惑术,漂亮的鹿角冠上泛着莹莹的蓝光。
好些人的目光都被那白鹿吸引了去,一些细碎的交头接耳声零星飘着。
毛峰听到一旁的姚思谷也在轻声赞叹:“竟然是华章灵鹿啊!”
不一会儿,宾客们大都停止了交谈,陆续换了舒服的姿势准备迎接这出亮相大礼。
毛小桃非常缓慢地深深吸气,余光瞄到大巫朝她点了一下头,她调正了视线,阔袖下的左手微微画出一个圈,那只漂亮的龙形姑洗笛瞬间悬在了她面前,金黄的绶带随风飘动。
她的视线草草略过前方的一众宾客,最后才将视线落在了毛峰脸上,她看到那双眼睛自姑洗笛一出现便浮出了哀愁。大巫说过,本为一对的姑洗仲吕笛,除长短略有不同外,就外观而言,无其他差别。
几日前,毛小桃就开始担心她阿爹会被这模样相似的笛子勾起伤心的往事,她只顾忧心忡忡地看着坐在人群中的毛峰,而忘了自己正处在其他人的目光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毛峰突然冲她一笑。那一笑,顷刻间化解了毛小桃的全部担忧,她以明朗的笑容作回应,定定神,她拿起笛子,吹出第一道声音。
悠悠笛音似游龙彩凤,自青陵台上向正殿深处游走,仿佛从那笛孔中弥漫出一张带着无限遐思的巨网,向着众人头顶掠过,所过之处,宾客尽皆沉醉。
半曲已过,毛峰心中疑讶渐深,这不是他当年奏过的曲。
“快瞧!”不知是谁轻呼了一声。
众人这才发觉天际上出现了一团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烟气,那烟气顺着柔和的清风慢慢蒸腾逐渐逼近,五彩的光华直要溢出青天之外。
一位老者抚须大赞:“五色纷缊,郁郁畅美。真是难得一见的景云之象啊!”
忽然,遥远的青天外飞来了两只巨大的鸟儿,映着漫天的霞光盘旋腾飞。
“金鸾丹凤!”大巫雀跃地高呼起来。
“鸾凤高翔景云起,人乐相和顺承天。这孩子竟演奏出了真正的《景云承天曲》!”
一时间,惊叹赞扬迭起。而毛小桃,漂亮的双眼放着明亮的光。
她从乾坤箱匣中找到这个曲谱时,起初并未在意,只是突然想到传说故事中都说此曲演奏到极致,可以引来西海之外的金鸾丹凤,没想到是真的!
毛峰的欣慰程度远不及震惊,而坐在他身侧的淳于瑶和姚思谷感受到的震惊程度也丝毫不亚于他,莫说是个孩子,就是他们去,也未必能引出这样罕见的异象。
淳于瑶笑着称许道:“果然人才出少年,这孩子,远胜过当年的我又岂止一星半点!”
姚思谷也不由得真心夸赞:“看来,这一辈最强的巫师还是要出自御云了啊!”
毛峰不言语,他突然想到他原来是希望小桃做一个平庸而不必出挑的巫师的,然而短短六个月,她便成了这样出色的巫师!也许,她的梦想不是说说而已……
他思绪乱走,抬眼却见那对鸾凤已高高飞到毛小桃的头顶上方,接着盘旋而下,正将鸟喙中硕大明艳的牡丹花朵缀入她的巫袍之上。
“景丽风清,瑞鸟衔花。不错!实在是不错!”大巫又忍不住拍手叫好。
笛声渐缓,鸾鸟高飞隐迹于霞光之中,不知不觉中曲调发生了变化。这才是毛峰熟悉的曲子!
众人尚未从刚才的惊喜中完全回神,一阵轻轻的鼓声和着笛音骤然响起,长案化为无形,一条笔直的通道出现在毛小桃眼前,她踏着鼓点朝前走去。
笛音逐渐激越,鼓点越来越急,《日月星辰颂》走向了**。有人开始张望,寻找鼓声的源头。就连首座上的白衣女子也坐不住般动了好几下,眼神在四处搜寻。
毛小桃露出得意的笑,她踩着鼓点跺跺脚,霎时,百十只沙黄色的山猫一齐从柳木圈椅下跃出,在宾客脚边排成整齐的一排,头朝向通道一骨碌躺下,圆圆的眼睛瞅着那些面露惊喜的宾客,应着笛声,它们全都伸出前爪敲击着滚圆的肚腹。
鼓声竟是这样来的!大巫瞧着脚边那只可爱的山猫,乐得也伸出手跟着一道拍起肚子来。
毛小桃已经走到了屏风前,她用余光留意着边上的白衣女子,那女子盯着两排一溜齐整的憨傻山猫,竟吃吃笑了起来。然而很快地,她抬起袖口遮住了下半张脸,待她放下手,神色又恢复了毛小桃之前见过的那般漠然。
笛音转而轻缓悠扬,似朱雀啁啾,于正殿中绵延回响。山猫停止了敲鼓,翻身站起,随着笛声跳出稀奇的舞步,众人看得乐不可支赞叹连连。
当最后一曲乐音划过殿空,毛小桃顺势挥手,山猫立时伏地接连翻滚,于长道上拼凑出八个大字——“日月昭明 合和万灵”。
“妙啊!”那蓄着稀疏山羊胡的老者头一个夸赞道。
接二连三的赞扬尽数传来。
长案复归至正殿中央,那百十只山猫一溜烟消失无影。
大巫自青陵台上走来,洪亮的声音响彻巫咸祠,他道:“日月星辰四海山川为证,御云毛小桃正式继任迷雅一职!”